《雨巷》背后的悲剧人生诗人的痴情,为何总被现实无情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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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22岁的诗人戴望舒,第一次遇见了17岁的女孩施绛年。
他爱之而不能得,为她写下了《雨巷》这首诗: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原本祖籍南京,7岁时才跟随父亲举家迁到杭州的戴望舒,14岁时就开始写小说、办《兰友》杂志,中学毕业后,戴望舒辗转进入上海大学和震旦大学学习,在这里,他认识了好友施蛰存、冯雪峰等人。
青年人向往革命,在1927年上海清党的血腥风潮中,他在恐怖气氛中,躲避到了位处上海松江的施蛰存家里,也就是在这里,他开始了自己一生的悲剧命运。
施绛年是戴望舒的好友、文学青年施蛰存的妹妹,那时正上高中,戴望舒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位17岁的女孩子,他又给她写了《我的恋人》:
“我将对你说我的恋人,
我的恋人是一个羞涩的人,
她是羞涩的,
有着桃色的脸,
桃色的嘴唇,
和一颗天青色的心。”
诗人才华横溢,但是这位身高一米八几,南人北相的诗人,由于小时候得过天花,留下了一脸麻痕,17岁的女孩青春活泼,诗人却沉默内向,尽管在诗歌成就上,他与徐志摩、艾青并列“民国三大浪漫诗人”,但是他对爱情的触觉和手腕,却远远不如那位风流倜傥的徐志摩。
《雨巷》背后的悲剧人生诗人的痴情,为何总被现实无情践踏!
▲戴望舒(1905-1950)
诗人是位爱情的失败者。
散文家冯亦代曾经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戴望舒的情景。冯亦代说,那时他想象的诗人戴望舒,应该是一位风度翩翩的文弱书生:
“在我心目中的诗人,一定是面色白皙,风姿潇洒的;但眼前伫立着的却是高过我半个头,黑苍苍的彪形大汉。”
青春活泼的上海姑娘施绛年,对这位南人北相、一脸麻痕的诗人没什么好感,诗人只能将这种痛苦写进诗里:
“见了你朝霞的颜色,
便感到我落叶的沉哀”
诗人的不幸,却是文学史上的大幸。
碍于戴望舒与自己的哥哥施蛰存的好友关系,施绛年不好断然拒绝,只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为此,在1929年出版的第一本诗集《我底记忆》中,戴望舒在诗集的扉页上,援引了两行古罗马诗人A·提布卢斯的拉丁文诗句,并将其翻译、标注送给施绛年:
“愿我在最后的时间将来的时候看见你,
愿我在垂死的时候用我的虚弱的手把握着你。”
在后来高中毕业后,在上海的邮政部门当职员的施绛年看来,诗人戴望舒只是一个靠着写作和开书店谋生的穷酸书生,压根没什么未来与希望,她看不起他,但没想到的是,戴望舒却追上门去求婚,在被拒绝后,诗人又绝望地以跳楼自杀来相逼威胁。
好友施蛰存心软了,说,好妹妹,望舒是个人才,你就依了他吧。压力之下,施绛年妥协了,但随即提出一个条件:戴望舒必须出国留学取得一个学位,然后得在国内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如此她才答应嫁给他。
作为当时已经名震国内的著名诗人,戴望舒根本不需要一张洋文凭,但是,在与施绛年订婚后,1932年,戴望舒还是满心欢喜,踏上了前往法国留学的邮轮,而他根本不会想到,这只是施绛年对他的拖延之计而已。
在法国留学三年期间,穷困潦倒的戴望舒没空写诗,整天忙于翻译书稿赚钱维持生活,甚至忙得连课都很少去上,后来,由于参加了反法西斯游行,法国警方随即通知学校要驱逐这名中国学生,无奈下,1935年,诗人只能回国了。
直到回国,他才知道,原来他的未婚妻施绛年,早已经和一位冰箱推销员好上了,在1930年代的民国,冰箱推销员是一个非常时髦、体面的职业,在女孩施绛年看来,一位穷酸的诗人,实在是比不上一位冰箱推销员来得有钱和有魅力。
诗人,失恋了。
他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
“什么是我们爱情的纪念呢?
在这里,亲爱的,
在这里,这沉哀,
这绛色的沉哀。”
2
望舒,是远古神话中月亮女神的名字。
其实,戴望舒只是笔名,诗人原本名叫戴朝安,又名戴梦鸥。
他的笔名出自屈原的《离骚》:“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意思是说,屈原上天入地漫游求索,坐着龙马拉来的车子,前面由月神望舒开路,后面由风神飞廉护拥。
看到诗人沉浸在痛苦中难以自拔,小说家穆时英看不过去了,他决定把自己的妹妹穆丽娟介绍给戴望舒:
“你不要灰心,施蛰存的妹妹算什么,我妹妹不比她漂亮?我给你搭搭桥。”
穆丽娟比戴望舒小了整整13岁,在她看来,戴望舒是她心慕仰望的诗人,1936年,他们在上海新亚饭店举行了一场婚礼。
新婚恩爱的戴望舒,后来在诗里描述他们初时的爱情:
“我是从天上奔流到海,
从海奔流到天上的江河,
我是你每一条静脉,
每一个微血管中的血液,
我是你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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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望舒与穆丽娟
但战争,很快就成了诗人爱情和命运的第二次分水岭。
1937年抗战爆发后,不甘屈降日寇的戴望舒辗转南下香港,并和众多文艺界同人发起成立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同时负责主编《星岛日报·星岛》副刊。
此时,戴望舒和穆丽娟生下了他们的女儿朵朵,靠着勤奋工作和较高的工资,戴望舒在香港租下了一座山上的小洋楼,并取名“林泉居”,“林泉居”很快就成了抗战时期,避难香港的各地爱国文人的汇聚地。
尽管忙于工作,但为了帮妻子分忧,戴望舒又请了两个保姆,一个负责煮饭,一个负责带孩子。穆丽娟后来回忆说:
“婚后我不管家务,一切有保姆代劳。一个保姆负责煮饭,另一个负责带孩子。(我)实在无聊,就学学英语,和(诗人)徐迟的爱人陈松一起出去看电影,逛街。30年代的中国,富家女子都是不工作的,所以只能自己找娱乐项目。”
这种看似幸福美满、波澜不惊的生活,在穆丽娟看来简直就是无聊至极:“戴望舒喜欢窝在书房看书,写作,很少和我说话。”
在穆丽娟看来,比她大了13岁的诗人戴望舒,整天就只会埋头看书、拼命工作,实在是个无聊至极的书呆子,连陪她一起看看电影、逛逛街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是乏味至极。
而在港期间,戴望舒为电影《初恋》谱写的主题曲《初恋女》,更是极大刺激了穆丽娟,在《初恋女》的歌词中,戴望舒写道:
“我走遍茫茫的天涯路
我望断遥远的云和树
多少的往事堪重数
你呀你在何处”
在穆丽娟看来,这分明是戴望舒对施绛年情深难忘,在借题发挥。而更致命的考验是,当初为戴望舒和妹妹穆丽娟两人牵线搭桥的小说家穆时英,此时转而投靠了汪伪政府、沦为汉奸文人,为此,戴望舒不惜与自己的好友兼大舅子穆时英决裂,1940年,穆时英在上海被军统特务锄奸暗杀,事发后,戴望舒坚决不准穆丽娟前往奔丧。不久,穆丽娟母亲病逝,戴望舒也是故意扣下岳母病逝的消息。
在多种矛盾的交织下,穆丽娟最终一怒之下返回上海,并写信要求离婚。戴望舒随即追到上海,此时,上海滩著名作家张爱玲的情人、汪伪政府中央宣传部政务次长胡兰成听说后,就托人给戴望舒传话说,只要戴望舒愿意为汪伪政府和日本人效力办报纸,胡兰成将保证让穆丽娟回到戴的身边。
不愿与汉奸谈条件的戴望舒,不得不逃离上海返回香港,后来他写信给穆丽娟哀求复合,并威胁说如果穆丽娟不答应,他就准备自杀,对此穆丽娟说,他已经自杀过一次了,怎么可能再来一次。
1940年12月,在苦苦哀求妻子无果后,戴望舒果真服毒自杀,自杀前他给女儿朵朵留下一首诗《示长女》:
“可是,女儿,
这幸福是短暂的,
一霎时都被云锁烟埋。”
幸运的是,戴望舒最终被友人送往医院救活,再次死里逃生后,这位一生被情所伤的诗人,又先后寄出了自己的两本日记,和婚后无数张充满亲情回忆的相片制成的相册,希望挽回两人的婚姻和感情:
“丽娟,请你想到我和朵朵在等待你,不要忘记我们。”
也就是在这时候,作为戴望舒和穆丽娟的友人,此时已经投靠汪伪政府的汉奸文人、《古今》月刊的主编周黎庵,借着帮老友“探望关心”的名义,和穆丽娟搅和在了一起,1942年,还没与戴望舒正式离婚的穆丽娟,又在上海公开与汉奸周黎庵举行了婚礼。
到了2011年,仍然活在上海滩的穆丽娟,还温情脉脉地对前来采访的记者回忆说:
“别人在背后说些什么,我都不管,我只想和他(周黎庵)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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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丽娟与周黎庵
就在穆丽娟与汉奸周黎庵好上的同时,1941年底,香港沦陷。随后,一直在港岛坚持宣传抗战的戴望舒被日本人逮捕,并被施以灌辣椒水、坐老虎凳等酷刑逼供,但不管如何被严刑拷打,戴望舒始终不肯向日本人屈服投降,在监狱中,他满怀深情写下了《我用残损的手掌》一诗,用以向挚爱的祖国表明心志:
“我用残损的手掌
摸索这广大的土地:
这一角已变成灰烬,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
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
贴在上面,寄与爱和一切希望,
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
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
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
蝼蚁一样死……
那里,永恒的中国!”
这位一生以柔弱诗句闻名的浪漫诗人,在日寇的铁窗下始终誓死不屈,写下了一反常态的铁血诗歌,后来,当时的九年级教材将他的这首诗,编入了语文课本进行传唱。
一直到1943年初,戴望舒才终于被友人设法营救出狱,出狱后,戴望舒给已经重新结婚一年之久的妻子穆丽娟,寄去了离婚契约。
她要自由,他就给她解放。
而在穆丽娟看来,这位没有情趣、“不识好歹”的呆傻前夫戴望舒,根本比不上她那位在汪伪政府手下红得发紫的新婚丈夫周黎庵。
诗人那如丁香一样的姑娘,又消失在了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
在与穆丽娟正式解除婚约后,1943年5月30日,已经38岁的戴望舒和当时年仅16岁的杨静结婚了。
杨静当时是香港大同图书印务局的抄写员,对这位16岁的女孩来说,戴望舒在香港有房子,还是一位知名诗人,这对她来说充满了魅力,婚后,戴望舒与杨静又生下了两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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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望舒与第二任妻子杨静
然而,彼此达到22岁的年龄代沟,在战争年代柴米油盐的艰难困苦中,夫妻间的裂痕被一点点放大。
1946年抗战胜利后,戴望舒北上上海担任了暨南大学教授,但到了1947年,因为参加教授联谊会、支持进步学生爱国民主运动,戴望舒很快就被学校解聘;随后戴望舒又前往上海市立师范专科学校教授古代文学,不久又因为参加反战运动被迫离职转赴香港。
对于杨静来说,当初她跟戴望舒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戴望舒有房子有名望、有丰厚的收入,但眼下,她已经受够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再加上戴望舒又失去了教职、经济困顿。
在这种情况下,1948年末,杨静转而爱上了自己的邻居小蔡,并向戴望舒提出离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后,戴望舒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自杀,只是在友人叶灵凤等人面前一再摇头说:
“死了,这次一定死了!”
为了三个女儿,一生柔弱的他,倔强的活了下来。
但诗人,灵魂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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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望舒与杨静和三个女儿合影
1949年大陆解放前夕,戴望舒最终与友人卞之琳一起北返,并在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工作,期间他对负责人胡乔木说:“(我)决心改变过去的生活和创作方向。”
由于哮喘病越发严重,他当时连上个二楼都要休息好几次,以致不得不每日依靠打黄素针来控制病情,1950年2月28日,为了能早点治好病,诗人自己加大了黄素针的注射剂量,注射后不久,他昏迷过去,随后停止了呼吸,终年仅45岁。
后来也有人说,诗人其实是厌倦了人世,不想再苟活下去了。
他一生痴情,却最终在情场上三次重挫,以致含恨而终。
对此有人评价说:
“他永远走不出那条幽深的雨巷,
在一个不可能的丁香姑娘身上,
浪费去一生的时光。”
在那条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里,痴情的诗人,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别了,丁香姑娘。
参考文献:
《戴望舒作品集》,现代出版社2018年版
张新颖:《有情:现代中国的这些人、文、事》
滕征辉:《戴望舒:永远走不出那条幽深的雨巷》
《新民周刊》:《穆时英之妹穆丽娟:与戴望舒离婚 和周黎庵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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