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次探春的感慨,让“元春”之名有了更深层次的含义,因为这一天也是太祖太爷的生日。
太祖太爷就是荣国府的开创者贾源。
生于正月初一日的贾源,为贾氏一族开创了一个新纪元,并代代相传,到了元春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
贾源开创的新纪元,给贾氏一族带来了富足和繁荣,其功德可昭日月。
第四代的元春,和先祖贾源同天生日,同样生于正月初一,表面上看是“福大,生日比别人就占先”,其实是责大,以长姐之身,担起了荣府中兴的责任。
荣国府府从第三代贾赦贾政开始,就没有一个能延续先祖功德的人,吃老本也最多只能吃到第三代,到第四代就危险了。也就是说,荣国府想要延续繁荣,必须出一个中兴之人。
这个责任落到了正月初一出生的元春身上。
冰心先生说过:“成功的花儿,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荣府后代追忆先祖贾源之时,只会想到他身为荣国公时的威风八面,看不到他在成功之前的浴血奋战。同样,姐妹们和探春一样,只看到了元春晋封贵妃的“福大”,看不到她在“那不得见人的地方”苦苦支撑,“二十年来辨是非”,才赢得了这一荫及族人的荣耀。
荣国公贾源的开创新纪元,为后世子孙带来了一座可享荣华富贵的荣国府;而贤德妃元春对荣府的中兴,为弟弟妹妹们带来了一座可追求风花雪月的大观园。
宝玉的神仙般的生活,正是来自这两人的奋斗:太祖太爷贾源给了他优裕的物质生活,姐姐元春给了他充足的精神乐园。
这就是元春和太祖太爷同天生日的意义:他们都是贾氏一族的造福者,是牺牲自我换取宝玉享乐生涯的负重人。
总之,在贾母这个“老封君”的庇护下,宝玉虽为被先祖寄予厚望的男儿,却不需要有任何担当,活得自由自在而又无拘无束。
宝钗是大观园这个自由王国的“蘅芜君”,其称号来自大观园主管者李纨,并得到了众人的认同。和“老封君”贾母不同,宝钗这个“蘅芜君”的庇护作用都在暗处,而且被庇护者之间彼此都不知道。
严格来说,贾母的作用是庇护,宝钗的作用是援助,因为贾母做的事都是锦上添花,而宝钗做的事都是雪中送炭。
正因为宝钗雪中送炭的援助作用,她才在贾母仙逝、贾府败落之后,接管了无生存能力的宝玉。
“老封君”贾母和“蘅芜君”宝钗,是宝玉生命中的两个接力者,一个庇护他走过盛世繁华,一个援助他走过末世落魄。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宝玉宝钗完婚成就“金玉良姻”,是贾母的临终遗愿。如果说她仙去之时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是宝玉这个心尖上的宝玉。唯有“稳重和平”的宝钗,才能让她放心托付。
这便是“老太太和宝姐姐,他们娘儿两个遇的巧”,同一天生日的原因:她们一个是宝玉的庇护者,一个是宝玉的援助者,她们的接力作用,才让宝玉走完了俗世人生。
袭人对宝玉的劝导,有别于宝钗对宝玉的劝导。宝钗对宝玉的劝导符合“停机德”的定位,是劝男人上进,以学业、事业为重。袭人对宝玉的劝导,更多的带有母亲心疼孩子的成分。所以,当宝玉要去上学时,她说:“虽说是奋志要强,那工课宁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担心宝玉顾着读书伤了身体。
而且,袭人劝宝玉读书,更多的是希望宝玉少挨点打:“你真喜读书也罢,假喜也罢,只是在老爷跟前或在别人跟前,你别只管批驳诮谤,只作出个喜读书的样子来,也教老爷少生些气”。这正是严父慈母家庭里母亲疼爱孩子的方式,哪怕做样子,也要讨父亲的欢心,少惹父亲生气是第一目标。
可以说,袭人像母亲一样做到了对宝玉生活起居上全方位的照顾,同时,她又是宝玉的性启蒙者,起到了姐姐的作用。
总之,宝玉所有的生理需求,都能在袭人这里得到满足,因此,他才能精力充沛去追求精神享受。
黛玉,正好满足了宝玉所有的精神追求:“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美而弱,且在性格上爱生气、爱哭,正好宝玉喜欢做小伏低。更重要的是,黛玉的才情和诗性,把风花雪月推到了极致。
一个满足物质,一个满足精神,袭人和黛玉合二为一,才能满足宝玉的全部需求。所以,当宝钗搬离、迎春出嫁,大观园呈现萧条之象时,宝玉心里想的是“不如还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来还是和袭人厮混,只这两三个人,只怕还是同死同归的”。只要袭人和黛玉还在身边,他就可以一直延续这种物质和精神双重满足的生活。
这就是黛玉和袭人同天生日的意义:她们在宝玉心中,起着同样重要的作用,缺一不可。
邢岫烟是邢夫人的内侄女,原本邢家是个烂泥坑,岫烟却能出淤泥而不染,“生得端雅稳重”,“知书达礼”,“为人雅重”,被薛姨妈慧眼识珠,许给薛家的优秀男儿薛蝌为妻。
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贾琏的通房,身份上属于下人,“无父母兄弟姊妹”,其“薄命比黛玉犹甚”,面对“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也是个能力超群者。
再看宝玉,有太祖太爷贾源给他提供贵族生活,有姐姐元春给他提供精神乐园,有贾母用特权庇护,有宝钗予以援助,有袭人无微不至地照顾,在黛玉给予最高层次的精神享乐,而且他是男儿之身,却活成了“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
宝琴、岫烟和平儿,分别代表三种社会身份的女子,宝琴是贵族之家的大家闺秀,岫烟是平民之家的小家碧玉,平儿是身份卑微的下人,但她们都比宝玉活得精彩,这不正是“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吗?
这就是作者写这么多生日巧合的深意,一方面,体现了这些人在宝玉人生中起到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用前面的三个巧合——太祖太爷与元春、老太太与宝钗、黛玉和袭人,为第四个巧合作铺垫:身为男儿的宝玉,拥有世间最好的资源,得到最周到的照顾和享受,却在能力上不如三个身份不同的女子!
所以,一个人是否“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与拥有多少无关。卑微且一无所有如平儿,能通过能力征服贾府上下;贫寒如邢岫烟,能通过人格魅力跻身贵族;天之娇女如宝琴,没有在富贵享受中迷失,没有成为骄横跋扈的富家女,所以能被翰林相中,进入士族。
在这三位同天生日的女孩映衬之下,宝玉的“一技无成”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同理,世之诸人,无论何种出身,何种境遇,都不必抱怨。外部环境固然重要,但最为重要的,是自身是否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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