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打场篮球

◎笑笑鱼

一对天涯沦落人,恨不相逢得意时

老牛迷上了打篮球。从夏末到现在,除了下雨天,每天早6点半,他准时出现在村小广场,坚持了几个月。夏天打得大汗淋漓,痛快极了。天冷了,一场球打下来,身上毛毛的,汗将出未出,浑身舒坦,感觉一天都充满了活力。

村里的篮球场建了好几年,他每天从小广场经过,却从未注意过有没有人在打球。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大忙人,车店的生意还挺红火。店里的事就够他忙的了,还要琢磨着周末带大家去哪儿玩。那时他们多会玩。骑行,徒步,登山,露营,野炊……活动一个接一个。这个活动刚结束,还没把照片整理好传给大家,就有人问他,下次去哪儿?玩什么?他的车店里每天高朋满座,谈笑风生,茶壶里的水总是不够喝,烧了一壶又一壶。那时的他哪有时间和闲心在小广场停留,他骑着心爱的山地自行车,目光向前,目标永远是下一个里程碑。

生意说不好就不好了。年轻人不再热衷骑行,一天,甚至一周,卖不出一辆车,月底算账,惨不忍睹。最初的追随者们似乎也都没有了激情,偶尔一个老车友路过在店里站一站,相对唏嘘。勉强支撑了两年,不得不关门大吉。

他失落过,却并不悲观。多大个事,生意嘛,三百六十行,此行不行换一行,还能挣不来家里的吃喝拉撒?他转了行,学费出了,加盟费也交了,准备大干一场呢,疫情来了。等到风平浪静,已是人物皆非。继续折腾吧,几个来回下来,他发现自己再回不到从前了。

这个结局太打击人了,他的头发在不知不觉中染白了两鬓。在家里呆得憋屈,老婆说,山不转水转,出去转转吧,兴许能转个新路子。

他就在村里转,这才注意到这几年村里变化可不小,小广场上竟然还有一个篮球场,有几个男人正在打球。篮球击打在水泥地上,那跳跃有力的声响,让他的思绪一下子飞回到了青少年时期。黄昏时分,体育老师喜欢组织班级打一场篮球赛,那时的他个子高高的,跳起来能摸到篮球筐子。他把儿子读中学时买的篮球找出来,手触碰到篮球的一刹那,他打了一个激灵,他想奔跑,想高跳,想呐喊。爷的青春啊,快回来吧!

他是带着一肚子怨气去打球的。

他不平。他不是不努力,不是吃不得苦,也不是没有头脑,从二十多岁起,他就在商海打拼,从两手空空到房车俱全,曾经,他也是家里的顶梁柱啊,咋说不行就不行了?

他不服。他才五十出头,不再年轻,但说老,他一万个不服气。头不昏眼不花,他身体好着呢,头脑清醒着呢,咋去应聘,人家一看年龄就理都懒得理呢?

正想着,却见老刘把球传给他,老李双臂张开作势拦截,他右手娴熟地运球,身子灵活地转动,一个漂亮的转身,果断出手。篮球在空中翻滚着,“嘭!”他投进了一个三分球。

“老牛真牛!”老刘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

他心里蹿起一股火苗。至少,在球场上,他还不赖吧。

夏秋打球的人多,固定的有六七个,多的时候加上小孩子差不多都能组成两个球队了。天渐渐冷起来,打球的越来越少,最后,每天坚持来的,除了他,就是老刘。

老刘比他大几岁,以前他们互不认识。他是村里的土著,老刘算是外来户。头几个月,大家闷头打球,不过点头之交。等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后,休息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就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了。

他说自己生意做不下去了,老刘说他多年积蓄被人骗了个空。

他说做快递员人家都嫌他年纪大,老刘说当保安人家都不一定要咱。

……

越说越投机。一对天涯沦落人,恨不相逢得意时。倒罢苦水,拍起篮球,他问:“还打不?”老刘答:“打,咋不打?只要还打得动球,我们就不是无用之人。”

他豁然敞亮了。只要能打球,就没有解不了的愁和忧。打!这一场输了,还有下一场。这一次没有进球,下一次或许就能进。球场上没有常败之兵。他就不信,他的人生就这样被定格了。姜子牙八十岁才出山,相比之下,他还是个小年轻,还有的拼呢。

立冬那天,老刘说要去乡下包地种庄稼,前景好,但有一定风险,问他有没兴趣加入。他跳起来抢到了篮板球,干脆地回答:没问题!大不了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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