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郭扬华(湖北)
我的少年时代是乒乓球时代。
上世纪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经济的极度困顿难免让国人心生迷茫。第二十六届北京世乒赛恰逢其时,中国出了个庄则栋,中国的小小银球飞向了世界,庄则栋一下子成了我们心中的英雄和偶像。那时我们为庄则栋而疯狂,为乒乓球而痴迷,祖国大地上掀起了乒乓球热。
乒乓外交,打开了中美交往的大门,这小小的银球也在更广的范围内被作为中国通向世界的钥匙使用,正所谓:“除了乒乓球,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项运动,能在国际关系中发挥这么巨大的作用。”
在那个生活极度艰苦的年代,乒乓球适时地给了国家和人民精神上的支撑力。顿时,乒乓球被奉为“国球”,彻底把一个东方大国对小小银球的巨大热情推向沸点。
我的“乒乓履历”就是由此展开的。
乒乓时代
我的乒乓时代的硬件设施特别差,没有球台,用粉笔在一块平整的土地上画一个方框,中间画一条线,偶尔也卸下家里房子的大门往板凳上一搁,再横放一根木棍,算作球台;没有球拍,就用木板锯或硬纸板或书本——这就是当时的“基础设施”。我们人蹲着打,打得起劲了就站起来抽杀。一时间,小小银球在空中挥舞,如夜空里的流星雨。有的还拿着木板球拍对着墙打,以过球瘾。
现在想来,与其说是在打乒乓球,倒不如说是在打网球。后来,学校条件改善了,用砖头砌成了水泥球台,两块砖头架起一根竹竿,或者一排红砖横立中间,就算网子。这才算正式接受“乒乓球”的“启蒙教育”。如此简陋的设施在那时比比皆是,随便一个地方就能看到几个孩子围着桌子打乒乓球,“大战三百回合”,直到太阳“下班”,乒乓球变成模糊的一个小白影,才依依不舍回家吃饭。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就我本人来讲,当时也并不是特别喜欢乒乓球运动,只是当时的文化生活太单调,除了打弹子、滚铁环、跳房子,高雅一点的就是打乒乓球。打蓝球本亦可以,无奈的是本人个子太矮小,常常“事倍功半”,也就望而却步了。年纪大了,觉得打乒乓球是爱国,因为它是国球,其次设备简单,不“腐败”。再说,可以强身健体,有如此的三个大“利好”,何乐而不为呢?
还记得班上有个叫王宗华的同学,他是插班生,牙齿微龅,蓄偏头发,很爱笑,挺开朗的。常常是下课铃声刚响,老师还没说下课,他已经提着光木板球拍,敏捷地越过不少同学的座位冲了出去。不用说,操场边那张水泥球台老是他捷足先登。那时候我们一场球只打6分,是为了让大家都能过个瘾,人太多的时候甚至只能打3分。王宗华虽然总是能“抢占先机”,但球技一般,打完第一盘就下了。初中毕业后我就再没见到过这个同学,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听说他在一家乡镇企业上班,因为一个什么纠纷自杀了,我十分震惊!一个如此喜欢打乒乓球,热爱生活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上初中一年级时,有一个叫姚纪云的同学,高我一届的,反撇子,球拍带胶皮颗粒,会发各种旋转球。他白而圆的脸上有些细碎的雀斑,身材矮小,但球打得刁钻灵活,球艺高出我一大截,每次与他交手总是我输。后来他毕业了,我才有了出头之日。
初中二年级那年,区里要举行中学生乒乓球比赛,学校找来下乡知青曹建设、卢红给我们辅导,他们曾经获得县里中学生比赛前三名。“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我们打得满场转,“挥汗如雨”,他们俩腿在球台中间一站,左推右挡,不发球,不进攻,稳重而老道,和我们打球一点不费力,无论我怎样费尽心机削过来的球或九牛二虎之力抽过来的球,他们都站在原地,动动拍子回送过去就算了,一场球下来,赢不少几分。我们气馁极了,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区里比赛场地在河溶高中的礼堂。各代表队入场后,进行了表演赛,由河溶高中的初中部担当,是在郭昌達、叶传生、傅义之间进行的。他们的推、搓、攻、对攻,动作规范,反复来回球多,眼花缭乱,明显受过专业训练;着装统一,更显精神。我看见各公社初中代表眼里除了羡慕嫉妒恨,就是沮丧。接下来的比赛结果显而易见,他们三人囊括了前三名,我和我们官垱中学另一名选手胡鸣中只进入第二轮就被淘汰了。
次年我升入河溶高中,每天清晨到食堂打热开水,远远看见乒乓球队的男男女女在那礼堂的训练,乒乒乓乓声声脆脆,不断回荡在礼堂的上空。男队员自然是上年比赛的前几名,其中傅义个子矮、胖墩墩,油光水滑,肚子还不小,一看就是富裕家庭出来的公子;女队员有李枝、李玉香、张颖、谭昌丽;俊男靓女,英姿勃发,好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除了羡慕,还是羡慕。那时,我已有了一块带胶皮的球拍,我想这块拍子在高中基本用不上了,可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不久,学校“反击右倾翻案风",我们都到校办农场植树,学校乒乓球队就不复存在了。傅义也转学了,后来再见到他时,已变得高大挺拔,气宇轩昂,完全颠覆了我从前对他的印象。
以后的日子,我很少摸球拍了,水平也就停留那个年代了。但后来我竟然意外地滥竽充数,“装腔作势”地扮演了一次教练角色。
教练生涯
那是上世纪末年的夏天,系统在广西举行中南七省市区乒乓球比赛,主办单位“特邀”我当观察员。各省都很重视,花大力气训练队员,下大本钱聘请专业教练。我们省里领队熊明生先生听说我喜欢打乒乓球,就“乱点鸳鸯谱”,图“便宜、省事”,让我一岗双责,当一把教练。临行前,他们怕我不“就范”,不愿随队前往,一直“蒙”着我,到达南宁后才告诉我,以致我“玩性大减”“压力山大”。
既然“赶鸭子上架”,也只有“癞蛤蟆垫床腿——硬撑”,随遇而安吧,过一把教练瘾,也不错!我自我解嘲。
然而,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的乒乓球水平,压根儿没有资格当教练,不然会“误人子弟"。尽管如此,我还“煞有其事”、极其认真地召开队员会议,布置战略战术,“约法三章”,抽签排序,场外指导,那份神情、那份感觉、那份投入还真让人看不出我是个“水货”教练呢!倒也真是韵起教练的味来了。我自己想着想着,有时哑然失笑。
意外的是男队居然取得第三名,当然,这未必与我这个教练有多大关系。
有趣的是,有一个省的女队轻松取得团队第一名,单打时选手弃权,一下引起了身份怀疑,组委会核查果然是请的职业球员,被取消成绩。她们比赛时不脱运动外套,站在台前一动不动,连腰就不弯一下,球打得漫不经心,轻轻松松,几乎没有失误,偶尔手腕抖动一下,就专业范尽显。当时我就心存疑惑,以为是新招收的特长员工呢。那场景也让我回想起初中与下乡知识青年曹建设、卢红打球的尴尬一幕,像耍猴似的。
若干年后,我意外地调到这个省工作,与当时领队老李聊起往事,他嘿嘿直笑说,运动员是请的,教练员也是请的。我笑着说,教练员是可以请的。其实他们男队员是自己单位的,水平还是很高的,不过那次没有取得名次。我后来与他们交过手,没有赢过,倒成了朋友,这是后话。
说来惭愧,从小就开始和乒乓球结缘,球技却一直没有提高,真是没有资格写乒乓球的文章的。但就这么一来二去地打交道,竟从这项运动中悟出了不少人生智慧。
乒乓智慧
我看人一生就像打乒乓球。
发球如同人生的机遇,公平、公开、公正。人发球的次数、个数,都是均等的,抓住发球的机会,抢攻突破,打好前三板,控制球路,置对手于死地。人生的机遇,相对来讲也是相等的,能够顺势而为,抓住稍纵即逝的瞬间,烧好“三把火”,踢好“前三脚”,掌握人生的主动权,以后的日子就会“芝麻开花节节高”,过得顺顺当当了。
接发球好似身处逆境的人们,接发球必须过关,如何变被动为主动,在接发球段尽量少失分,咬住比分,等待发球时扩大战果。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身处逆境甚至绝境的人们,要坚定信心,锤炼意志,咬紧牙关,循序渐进,变不利为有利,一定会“柳暗花明又一村”“病树前头万木春”,迎接你的一定是黎明的曙光。
打相持球仿佛检验人的基本素质。来回球是搓、削、推、挡、正手快攻和弧旋球的综合较量。没有这些基本功底,机会不会垂青于你。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人生没有必备的基本素养,再好的机遇也会白白错过。现代社会,瞬息万变,竞争日趋激烈,迎接挑战的应是那些受到良好的教育、功底扎实、勤奋努力的“弄潮儿”。
战术的运用犹如人生进取谋略,任何乒乓球运动员总有弱点,全面发展只是相对的,有的凶悍而失误多,有的稳健常处被动;有的正手强,有的反手硬;有的发球技术好,有的回球质量高;有的快攻力量大,有的弧旋旋转速度快。作为运动员,若能扬长避短,直捣“死穴”,控制场上的主动权,就一定打得得心应手。人生也是谋略的一生,应对纷繁复杂的社会,或直面进取,或“韬光养晦”,或“走为上计”,或“静观其变”,或张扬个性,或“沉默是金”……谋略深似海,伟人的成功,其实是谋略集合运用的结晶。
少年乒乓往事,永远印在了我的人生底片上。“乒乓履历”竟与职业生涯味道何其相似乃尔,霎时生发种种感慨,恰当乎,抑或还真有这么点意思呢。
作者简介:郭扬华,资深金融人士。曾先后服务于农业银行县市支行、地市分行,农业发展银行市分行、省分行、总行。著有多本散文随笔集。
壹点号山东创作中心
找记者、求报道、求帮助,各大应用市场下载“齐鲁壹点”APP或搜索微信小程序“壹点情报站”,全省600多位主流媒体记者在线等你来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