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不經意地説了句：“怎麼還不開學啊？”
女兒剛好聽到了，回了句：“太扎心了！”
這兩天，女兒時不時地還會哀嚎兩句：“暑假還沒過夠呢！不想結束！”
其實很理解孩子的感受，曾幾何時，我們在學生時代，對開學也總是心存抗拒的。但如今作為老母親，卻禁不住期盼孩子早日歸校。畢竟，總這麼一起待着，最親密的母女也不免被“相看兩厭”所折磨。我們開始對彼此失望，時不時地吹毛求疵，這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距離，對親子關係也是不可或缺的。
作為自由工作者，我在暑假期間照顧孩子可以説有很多便利。我可以抽時間陪孩子旅行、逛博物館，可以陪孩子每天去户外活動或是散步，可以陪她上課，可以關注到她每一天的日程安排。
在這一點上，比起每天只能用電話遙控孩子的職場老母親，我確實要省心很多。我不需要一邊上着班，一邊擔心孩子在家荒廢了學業，或是沒完沒了地看電子產品傷害了視力……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每天24小時的朝夕相處，總會滋生出新的問題，比如説我們都覺得不自由。
我在家工作、看書或是做家務的時候，其實也渴望能有一段安靜的、可以專注的時間，我希望孩子能在那些時間段安靜地做自己的事兒。但小孩子其實是做不到的，你越要求她保持安靜，她的溝通需求就越多，一會兒來找我問個題，一會兒又要來商量個事兒……總是時不時地被打擾，我的耐心指數慢慢就會降低，偶爾就不自覺地爆發出壞情緒，最終當然是弄得彼此都不愉快。
而孩子的感受可能更為矛盾。一方面，即便媽媽每天在家，她依然會認為自己得到的關注和陪伴不夠。因為在她想要媽媽陪着玩兒、聊天或是看片子什麼的時候，媽媽可能正忙着工作或家務，要麼就是媽媽對孩子的遊戲沒什麼興趣，總之，孩子會時常覺得媽媽“真不夠意思”或是“真沒勁”什麼的。另一方面，孩子又渴望着絕對的自由，她不希望每天被媽媽盯着，不希望媽媽過度關注自己的學習進展，而想用電子產品的時候，更是恨不得媽媽消失得無影無蹤。總之，孩子的想法大概是：我需要你的時候隨叫隨到，不需要你的時候最好消失得乾乾淨淨。
問題是，無論我們怎麼理解彼此，無論怎麼磨合，我們都無法完全滿足對方的期望。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完美的相處模式。
當孩子頂嘴、當我氣急敗壞、當爭吵發生的時候，我不免會感到懊惱和失望，產生諸如：我的孩子偏偏怎麼就這麼不聽話？我自己怎麼就做不到成為一個寬容、豁達、鼓勵型的媽媽？
但是我很快就告誡自己絕不要鑽牛角尖，我更應該尊重的事實是：即便我們曾經同為一體，但現在我跟孩子是完全獨立的兩個人，我們不可能完全活成對方期待的那樣。所以，即便在最親密的母女之間，有矛盾、有衝突、有失望都是正常的。
我們是思維模式乃至志趣、人生觀都不盡相同的兩個人，我們之間其實有着很大的距離，尊重這一事實，作為媽媽，我才能放下焦慮，理解自己，也理解孩子。
現在，關於各種科學育兒的教程太多，好像只要媽媽用對了方法，孩子就一定能成長為傳統價值觀期待的樣子。而孩子不完美，似乎就是媽媽無能。其實，這種觀念是將媽媽和孩子都視為了流水線上的產品，壓根兒就不現實。
我始終相信，在親子相處中，尊重孩子的個性差異，正視親子間必然會有分歧的事實，以及接納自己的種種不完美，是更為重要的事兒。
暑假的最後一週，女兒去了爺爺奶奶家。而在此之前，我們倆剛剛又鬧了次小小的彆扭。
原本，我對她去奶奶家住是不太放心的。今年，這個正在走入青春期的孩子，明顯地更難相處了，我擔心她會和爺爺奶奶也鬧脾氣什麼的。
但從“前方”傳來的消息是：這幾天女兒非常自律，早睡早起，作業完成得認真積極，鍛鍊也是一絲不苟。吃飯、睡覺等生活瑣事也完全不用人費心。
這跟在家的時候完全是兩個樣子嘛！
不過，回想女兒每一次離開家去爺爺奶奶或是外公外婆家的狀態，似乎都跟平日裏不大一樣的。她會變得特別順從、乖巧，愛頂嘴、常拖拉的毛病好像都不見了。
我曾經也酸溜溜地想過，難不成是因為我的養育、管教方式不對，所以女兒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就格外任性？
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欣慰：其實，任性是一種信任的表現，鬧彆扭也是一種親密的表達吧？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孩子是完全放鬆的，她不介意真實地展現自我，不僅有上進、乖巧，也有任性、犟脾氣的一面。另外，因為同媽媽格外親密，所以也會對媽媽有更苛刻的要求，希望媽媽温柔、有同理心，而一旦媽媽沒做到，孩子就會失望、鬧彆扭什麼的。但對父母之外的人，哪怕是祖父母輩，她也不會要求過多。
而且，一旦走出家門，女兒其實是將媽媽的教導牢記在心的，她會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會努力展現自我。這麼想，做媽媽的就會覺得格外暖心。雖然我們和孩子之間有距離，但那或許是世界上最短的距離。
別説，不被捆綁在一起的日子，好像我們都格外思念彼此，一天裏時不時地打電話或是視頻，相處得似乎格外和諧。
暑假即將結束了。我知道，雖然孩子現在有種種不樂意，但一旦走進校園，重新見到同學朋友們，她又會很快適應新的節奏和環境，並且樂在其中。
而開學之後，我們的親子相處模式也會相應地調整吧？
我知道，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樣，我們會有親密地偎依在一起的時候，也一定會有吵吵鬧鬧的時候。但我們都不必苛求對方的完美，只要我們已經用心地愛對方、努力地做好自己，我們的相遇就已經是最好的緣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