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視察大江南北的足跡最後停留在哪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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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74年6月1日住院到1976年1月8日逝世,周恩來生命的最後600天裏,共做大小手術13次,離世時體重不到60斤。周恩來生命最後的歲月,伴隨着病痛、負重、傷感與離別,他將自己畢生的精力全部奉獻給了黨和國家的事業。本書資料翔實、內容真實、語言生動感人,作者顧保孜經過長達兩年時間的採訪、整理和寫作完全成書。書中圖片90%由周恩來專職攝影記者、新華社攝影部副主任兼中央新聞組組長、中央外事攝影協作小組組長杜修賢所提供。(陳苑)
精彩書摘(二)周恩來視察大江南北的足跡最後停留在哪座城市
書摘推薦:
洛陽之行是周恩來和大自然進行的最後一次交流,從此他停止了視察大江南北的足跡。周恩來在龍門石窟反覆看了半天拓片,最終還是因為沒有湊足500元而依依不捨地離去。
轉眼到了1973年10月,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周恩來覺得自己的身體還不錯,於是又陪同加拿大總理特魯多一行前往河南洛陽訪問。
14日上午11時30分,專列準時開進洛陽車站,映入眼簾的是五彩繽紛的歡迎隊伍。自從周恩來去年查出癌症後,特別容易疲倦,身體也日漸消瘦,但周恩來向來有很強的自制力,只要在公開場合,他總是及時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表現出良好的精神狀態。這次他儘管十分疲勞,但下車向歡迎的羣眾揮手致意時依然笑容滿面,和站在歡迎隊伍前列的省、市委負責同志握手時也和以前一樣,目光直視對方,手掌有力一握,讓人感受到他由衷的熱誠和真摯。
周恩來陪同貴賓來到洛陽友誼賓館。周恩來按照禮節將貴賓送到房間休息後,才回自己的房間。在路過一個長廊時,見兩旁花池裏的花株一片枯黃,就問:“這是什麼花?”
身邊一個同志答道:“是牡丹花。”
“牡丹花,幾月開?”
“四月底五月初開。”
“我來得不是時候啊,明年五一我來看牡丹。”此時的周恩來心中有着無數的明年,他哪裏知道無情的病魔正在一天一天走進他身體深處……
下午,杜修賢帶着照相機,跟隨周恩來驅車前往著名的雕刻藝術寶庫龍門石窟遊覽參觀。
龍門在洛陽市南二十五華里的伊水之濱。青山對峙,伊水北流,遠望如闕,故稱“伊闕”。東西兩山自北魏迄於唐宋,開鑿了大小窟龕兩千多個,雕造精選的佛像有十萬多尊,鐫刻造像題記和碑銘三千六百餘品,自古就是遊人薈萃的勝地。
周恩來和賓客在龍門下車後,可能是陽光太刺眼,他用手在眼眉上搭了個涼棚,環視四周風光,一邊是碧波盪漾的河水,一邊依山是密密麻麻的石窟。的確,這是一處少見的精美古蹟。周恩來臉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這樣的閒情逸致在一國總理日程中實在太少太少。往往這個時候,周恩來總是表現出流連山水的神情。
他陪同外賓順着伊水岸旁的大路向南走去,看着碧波粼粼的河水自言自語地説:“伊水,這是伊水啊!”
周恩來漫步來到禹王池旁,看到泉水湧起的漣漪在陽光下閃閃泛光,就問:“這水很好吧?”
“這泉水四季恆温,常年都是20度。”工作人員回答道。
周恩來好奇地彎腰蹲下身子,把手伸到水裏劃了劃,點了點頭,“是,温温的。”
周恩來和貴賓走進賓陽中洞。這個石窟是北魏遷都洛陽後,宣武帝元恪為孝文帝元宏和文昭皇太后營造的早期洞窟之一,本尊雕像是釋迦牟尼,窟頂刻着華麗的蓮花寶蓋,挺健飄逸的伎樂飛天迎風翱翔,是北魏的代表作。當講解員講到洞口兩壁有名的“帝后禮佛圖”浮雕在1934年被帝國主義分子普愛倫賄賂國民黨政府,勾結奸商盜鑿走的時候,周恩來臉上浮現了氣憤神情,嘴裏不斷地説:“可恥!可恥!”
看了賓陽洞,來到禹王台。這裏正在出售龍門碑刻拓片,周恩來好奇地問:“這是什麼?”當他知道這是魏碑拓片時,就拿起一套散發着墨香的拓片反覆地看,有些愛不釋手。他問:“多少錢一套?”
“500塊。”
周恩來扭頭問身旁的秘書帶了多少錢?秘書面露難色,輕聲説帶得不多。周恩來又問了幾個同志,都説帶得不夠。大家湊了一下,也沒有湊夠。於是秘書向周恩來建議:“是否到北京匯錢來,請他們寄一份……”
周恩來趕緊擺手制止秘書別再往下説。“不行,那樣做,他們就不收錢了。”
周恩來的舉動讓旁邊的市委領導看見了,他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心想總理喜歡我們石窟的拓片,這可是我們洛陽的驕傲,偌大的一個古都給總理送一套拓片都送不起,也太寒磣了吧?於是他向總理提出:我們送一套!
“嗯——”周恩來馬上警覺地望着這位領導,口氣非常嚴肅:“怎麼能這樣呢?”
市委領導不好再提“送”了,因為這是周恩來最忌諱的“禮節”之一,也是他鐵的紀律,更是他的原則。
周恩來反覆看了半天拓片,最終還是因為沒有湊足500元而依依不捨地離去。
大家心裏酸酸的,卻無能為力,身邊的人都知道,周恩來絕不可能帶走一樣送的禮品,即使出訪國外,外國元首送給他的禮品,回國後他也要統統上交外交部禮賓司,自己決不留一樣禮品在身邊。不僅自己不留,身邊工作人員接受的禮品也一律上交,跟他出訪除了外表風光外,實惠的內容一樣沒有,清白和緊張,就是那個時候工作人員最獨特的感受。
石窟山壁下有一個潛溪寺,緊鄰它的石壁有一塊清代草書碑。周恩來在石碑前問省外辦的一位同志:“你知道這是什麼人寫的嗎?”
“不知道……我不懂這方面的東西。”這位同志臉有些微紅,感到不好意思。
周恩來説:“這是清代一位進士寫的。”
看罷潛溪寺,來到萬佛洞。周恩來在萬佛洞又琅琅背誦出了駱賓王的《討武曌檄》。大家驚訝不已,心裏太敬佩總理了,他學識真是太淵博了,而且有着驚人的記憶力,從古至今的事情沒有他不知道的。
接着,周恩來陪同貴賓又連續看了蓮花洞、古陽洞、藥方洞。走累了,大家便在奉先寺下邊稍事休息。
休息時,加拿大總理特魯多高興地向周恩來講起他小時候的幻想,説他小時候就喜歡考古,愛好研究,曾經想從加拿大地下挖個洞到中國來。大家不由得被這個外國總理天真的幻想逗得哈哈大笑。周恩來也一陣大笑,但他畢竟是出色的外交家,話鋒一轉:“這説明你很早就想了解中國,研究中國的歷史,和中國友好往來。今天你的夢想實現了。”
大家一陣談笑後,就信步走上奉先寺的石階。
奉先寺是龍門唐代石窟中規模最大、雕刻最精美的重要石窟。中間的“盧舍那佛”高達十七米多,一個耳朵就將近兩米高。盧舍那佛的寧靜莊嚴,弟子的虔誠持重,菩薩的端嚴矜持,天王力士的剛健暴烈都刻畫得栩栩如生。面對歷史巨匠的精美作品,作為今天的人們心情並不輕鬆,因為“文革”中這些文物再次遭到“破四舊”的洗劫,許多石像被打砸得面目全非,殘缺不全。外賓們一邊參觀一邊惋惜,然而他們並不知道佛像是近期被破壞的,還以為是毀於戰火。
對於佛像的遭遇,周恩來心知肚明,從進入展廳,臉上就沒有了微笑,神情越來越凝重,他默默站立在這些宏偉的也是支離破碎的石像前。他對文物所的同志説,古人留下的不僅是文物,更是中華民族的文化遺產,我們要精心保護啊。不然對不起先人,也對不起後人啊。
由龍門石窟回到賓館,已是下午四點多鐘。一到賓館,一直跟在周恩來身後的保健大夫張佐良趕緊遞給他一片藥,請他服下。因為在這些人中間,他是知道周恩來病情的人,對於總理的身體情況,他也是最擔心的,時刻記着總理服藥的時間。
周恩來接過藥片,沒等送到嘴邊,藥片突然從手指縫掉在地下,不知滾到哪裏去了。
保健大夫要再拿一片,可週恩來不讓。他和大家一起在地毯和沙發下找,小小藥片好像和大家捉迷藏,幾個人一起找,就是找不到。
張醫生拿着藥瓶勸總理説:“別找了,還是再換一片吧。”
周恩來不肯:“不,再找找,這藥是進口的,太貴了。要注意節約啊!”大家只好又找起來。突然,周恩來指着北邊的沙發,高興地説:“在這裏,在沙發底下。”
服務員移開沙發,把藥片撿起來,周恩來伸手接了過去。服務員心想,藥片已經髒了,不能讓總理再吃,忙説:“總理,這藥……”周恩來卻説:“沒事,沒事。”用手帕把藥擦了擦就放在口中服了下去。
周恩來服罷藥進裏面卧室休息,他坐在牀邊吩咐説:“六點半走,提前叫我。”説了拉起被子正要躺下,看看自己的腳上還穿着皮鞋,又看看乾淨的牀鋪,猶豫了一下。服務員馬上明白了總理的心思——因為時間短,穿鞋費時間,他不想脱鞋子了。機靈的服務員拿來條浴巾,墊在放腳的地方。周恩來看了覺得不行,服務員忙説:“總理,放上去吧,髒了洗洗就行了。”周恩來這才小心地躺下蓋上被子。他拖着病體,走了那麼多路,實在太疲憊了,而這個小休,也只有半個小時。
時針走得太快了,眨眼快到6點鐘。
周恩來囑咐提前叫他。但是,大家總想讓總理多睡一會兒,就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鐘錶的時針,靜靜地一秒一秒地讀,當大家在外間數到6點25分時,只聽見裏屋一聲“哎呀”,秘書進去一看,周恩來已經坐了起來,正在看手錶:“就剩五分鐘了!讓你們提前叫我,為什麼不叫呢?我是來陪外賓的,外事活動我們要帶頭遵守紀律。以後可不要這樣了。”
大家誰也不申辯理由,覺得讓總理多睡了一會兒,挨點批評也值得。
周恩來和外賓就要走了,和來時一樣,他和地方負責人一一握手告別,表示謝意。大家説:“歡迎總理再來洛陽!”
周恩來一高興,提高嗓門回答:“明年‘五一’我來洛陽看牡丹!”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第二年“五一”,牡丹花期將至,周恩來卻病情加重,即將住院。為中國革命奮鬥奔波了一生的周恩來,把他最後的足跡留在了牡丹的故鄉,“明年我來洛陽看牡丹”的承諾,也成了永遠無法兑現的遺憾。
周恩來回到北京後,醫生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對尿的檢查十分嚴格,因為觀察尿色是最直接掌握病情的方法,跟隨身邊的張醫生每隔兩三小時就提醒總理解手。
十月底的一天,周恩來在大會堂福建廳約人談話。張醫生髮現總理已經好幾個小時沒有解手了,應該進去催促一下。他一進會議室,周恩來馬上意識到是提醒他該解手了,所以沒有等醫生説話,便主動起身去了衞生間。
周恩來解手出來,看了醫生一眼,什麼也沒有説,快步走向座位。可這一眼,卻叫熟悉他的醫生心跳加快,這是什麼樣的眼神?這麼古怪?醫生隨後一步衝進衞生間,完了……尿血……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整個房間都在眼前晃動。
張醫生第一反應就是趕緊給總理服鎮靜藥,怕他心臟出問題,然後寫了個條子給在場參加會見的葉劍英:葉帥,總理剛才小便出血,看來已經復發。
這一個“復發”之詞,意味着周恩來很可能不再屬於三分之一治癒的病例!葉帥深知其詞語的分量。
不一會兒,葉帥神情緊張地走出來問張醫生:“怎麼回事?張大夫,總理怎麼了?”
張醫生將剛才發生的情況向葉帥彙報,説到總理最近心情不好,拒絕化療,癌細胞又抬頭時,只聽見葉帥長長的嘆氣聲。
“別緊張,要沉住氣,我來想辦法,我來想辦法。”説真話,此時此刻葉帥就是他們醫生的堅強後盾。如果不是這樣,他們的肩膀真不知道能不能扛住這個嚴酷的現實。
厄運又一次降臨在周恩來頭上,癌症復發的痛苦遠遠比初期發病要嚴重得多,這次出血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迅猛,量也多。每天失血達100CC以上。這樣嚴重的病情不要説是發生在一個七旬老人身上,就是年輕力壯的人也吃不住勁的。
按照常規,癌症病人手術後應該住院進行化療,鞏固治療。可是醫生面對的是一個特殊病人,一個日理萬機的一國總理。他不僅要處理國內各行各業的大量重大事情,還要處理外交事務。只要是外國首腦來中國,周恩來必須出面接見或者親自陪同。
從1973年3月第一次手術,僅半年時間,他陪同外賓走訪了大寨、延安、西安、洛陽等地。所以醫生們對總理只好破例,一切按特別情況處理,讓周恩來的化療在西花廳進行,如果遇到工作繁忙,化療只好採用見縫插針的辦法,隨機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