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以為匈奴人走了,其實,他們還在。
歷史書告訴我們:元朔二年(前127年),漢朝在河南之戰擊敗匈奴樓煩王、白羊王,收復河南地(轄境今巴彥淖爾盟烏加河以南、鄂爾多斯高原),使長安免除了匈奴的直接威脅。其後,漢朝募民徙朔方十萬口,與匈奴人雜居在一起,在守衞邊疆的同時搞土地開發與經濟建設;
元狩二年(前121年),霍去病出隴西,殲滅匈奴渾邪王的部隊,越過焉支山一千餘里,取得了河西之戰的勝利,獲得隴西。漢武帝分其地,置酒泉、武威、張掖、敦煌四郡,匈奴部眾大約有4萬人投降了漢朝,被安置在隴西、北地、上郡、朔方、雲中等地……也許,從這個時候起,匈奴人才開始了與漢人的真正融合,進而逐漸被漢化。與後來南匈奴的降附完全一樣。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課本告訴我們,匈奴人已經融入中華民族了,現在,我們再也找不到了。課本沒有騙我們的,但我們要説的是,匈奴人除了漢化的那一部分,依然停留在北方草原上的那一部分人,分明被其他草原民族同化了,他們的名字在歷史的長河裏可能叫鮮卑、叫突厥,叫契丹或者回鶻,甚至還可以叫蒙古……當我們翻開史籍,就會發現,草原民族之間的同化分明更直接、更猛烈,當某個民族成為統治者管理其他民族,對於其他民族的同化要求即是穿上管理者民族的衣服、留起管理者民族的頭髮,並以管理者民族的稱謂自居。匈奴、鮮卑、突厥,契丹、回鶻、蒙古等等,都是如此。
所以,我們説,中國北方的草原上從來就不是某一個民族,所以,我們把匈奴、鮮卑、突厥,契丹、回鶻、蒙古等等也都稱為民族集團,誰是統治者,這個集團的名字就以誰的稱謂命名。
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匈奴人真的唱着這首《匈奴歌》走了嗎?
據説,這首匈奴歌是因為當年漢武帝派霍去病徵討匈奴,匈奴挫敗退守焉支山而寫下的。意思是失去了我的祁連山、失去了我的焉知山,我的家畜們(六畜是六種家畜的合稱,即:馬、牛、羊、豬、狗、雞。蕃息是指滋生眾多;繁殖增多)都沒辦法生長繁衍了;我那要嫁人的新婦都沒辦法施粉黛,漂漂亮亮地出嫁了。
還是據説,胭脂是祁連山出產一種花草,名叫胭脂草,能作染料。《五代詩話·稗史彙編》:“北方有焉支山,上多紅藍草,北人取其花朵染緋,取其英鮮者作胭脂。”故舊常以“北地胭脂”代指北方的美女。還有一些史書直接説,胭脂是一種紅色顏料,原產於中國西北匈奴地區的焉支山。
沒有了焉支山,連胭脂都沒了。這《匈奴歌》表達了匈奴對失去家園的憤恨和悲愴的熱愛家鄉的感情。但我們要説的是,如今他們還在。
祁連山下有一片水草豐美的草原,那就是夏日塔拉(也叫黃城灘、皇城灘、大草灘)。這裏曾是匈奴王的牧地,回鶻人的牧地,元代蒙古王闊端汗的牧地。夏日塔拉是一片四季分明、風調雨順的草原。清人梁份所著的地理名著《秦邊紀略》中説:“其草之茂為塞外絕無,內地僅有。”作者是將此地看作內地是因為當時遊牧人和農耕人正在爭奪這一地區。藏族史詩《格薩爾》中説這一片草原是“黃金蓮花草原”。而堯熬爾人和蒙古人均稱之為“夏日塔拉”,意為“黃金牧場”。
堯熬爾人是誰?我們的回答是,他們可能就是當下中國與匈奴最近的少數民族了,這近不單指血緣,還有文化。他們就生活在黃金牧場上,就是我們説的裕固族。
據説匈奴人打仗前,將軍會賞給手下的士兵一碗酒,士兵們就會嗷嗷叫着衝鋒。而在史籍的記載裏,他們也曾經向漢朝政府討要櫱酒(酒麴),匈奴單于曾對漢朝皇帝説:“歲給遺我櫱酒萬石,稷米千斛,雜繒萬匹,它如故約,則邊不相盜矣。”他們甚至還用他族的頭骨來做酒杯。
今天的裕固族人好酒,而且酒量不小。傳説,不少人能喝4斤白酒,有的婦女也能喝上斤把。以酒待客是傳統習俗之一。他們的習慣是先吃後喝,在吃飽之後再喝酒,喝酒也從來不要萊,只是喝光酒。他們有個老規矩,就是用各種名目向客人敬酒,要千方百計地把客人灌醉,似乎只有這樣才盡到了主人之誼。他們敬酒都是敬雙杯,在場的人要輪番給客人敬雙杯,沒有海量是難以招架的。
北方天寒,人民喜飲酒,這似乎是北方人的一大特性,但我們卻不能以酒精論血緣和文化,不能單憑喝酒這件事兒就把裕固族和匈奴人掛上了勾。事實是,堯熬爾人和他們的遠祖匈奴人一樣,始終保持着純粹的遊牧生活。他們至今把祁連山叫做“騰格里奧拉”。“騰格里”是“天”之意,“奧拉”是“山”之意。而這“騰格里奧拉”也是他們的遠祖匈奴人為我們在歷史的長河裏留下的唯一的一首民歌。
鐵穆爾《祁連山下的遊牧輓歌》:相傳,堯熬爾一詞是這樣產生的:古代亞洲北部的遊牧人世代飽受暴力、戰爭、分裂和壓迫的痛苦,終於,一個英雄在眾人幫助下統一了分裂的部落,宣佈要在人間建立一個讓所有族羣和部落的人民聯合起來的國度——堯熬爾。堯熬爾的深層含義就是“大地上生存的所有人都聯合起來”。建立這樣一個國度,就是為了徹底消滅暴力、戰爭、分裂和壓迫,讓人們擺脱動盪歲月之苦。這是古代北方草原人的理想國。滄海桑田,堯熬爾這個名稱被遺留下來,成為古代英雄孑遺們的族稱……堯熬爾一詞和維吾爾一詞其實在阿爾泰語系中是同一個名詞。鄂爾渾河畔的古代突厥碑文,以及回紇磨延啜可汗的記功碑、鐵爾渾碑和蘇吉碑中記載着對堯熬爾的稱謂和標誌性的符號。堯熬爾一詞,古代漢文寫為回紇、韋紇、回鶻和畏兀兒等,在當今的漢語中寫為堯熬爾或維吾爾。
這就是説,堯熬爾與維吾爾是一個意思,一般認為“堯乎爾”這一名稱與歷史上的“黃頭回紇”和“撒裏畏兀”有密切關係。“黃頭回紇”是宋朝初期出現於塔里木盆地東南部的回紇分支。元初,在黃頭回紇居住的地區,又出現“撒裏畏兀”的族名。如今公認,元朝的撒裏畏兀就是宋朝的黃頭回紇。
這也告訴我們堯熬爾人的來歷,8世紀中葉,回紇擊敗突厥在烏德勒山(今杭愛山支系)、温昆河(今鄂爾渾河)建立回紇汗國。9世紀中葉,回紇汗國為黠戛斯所破,回紇各部四處遷徙,其中一支投奔河西走廊,與早先遷來的部分回紇匯合,在這裏生息繁衍,成為當今之裕固族。
然而,我們為什麼要説堯熬爾人是與匈奴人最近的民族呢?答案就在夏日塔拉。
夏日塔拉曾是匈奴王的牧地,也曾是回鶻人的牧地和元代蒙古王闊端汗的牧地。在我們的史籍裏,回鶻人與蒙古人都是和匈奴人有一定血緣的,也就是我們前面説到的“他們的名字在歷史的長河裏可能叫鮮卑、叫突厥,叫契丹或者回鶻,甚至還可以叫蒙古”,而堯熬爾人來到夏日塔拉他們不可能面對的僅僅是一片沒有人的青草地,在那草地上,一定還有着匈奴人的影子,甚至是匈奴人。
在堯熬爾的民歌裏,他們生活的地方曾經發生過場瘟疫,“一下子死了很多人,女孩子死得更多。畜羣也死了很多。接着傷寒病又來了……漫山遍野跑散的牲畜也沒有人管理,天空中盤旋着閒逛的禿鷲……”它在告訴我們,一個民族傳承下來的不易,而在堯熬爾的民歌裏同樣歌唱着他們在知何處的故鄉——
西至哈至,西至哈至,
西至哈至,夢中的西至哈至。
祖先曾在那裏放牧牛羊,
祖先曾在那裏休養生息。
碧綠的草原是幸福的嚮往,
五彩的經堂是生命的延續。
西至哈至,你在哪裏?
你在祖先傳唱的頌歌裏。
你在祖先講述的故事裏。
……
堯熬爾人認為自己的先民是在很久以前,從被稱為“西至哈至”的地方東遷來到了今天的居住地。具體指何處,説法不一:1.指西州、火州的轉音,即今新疆吐魯番、哈密一帶 ;2.認為是不存在的傳説中的地名;3.認為“西至”是“鹽漬”的諧音,“哈至”是“甘 州”的諧音,“鹽漬”指今柴達木盆地;4.認為是明代撒裏畏兀兒人居住地安定、曲先的 諧意,是裕固族先民東遷以前全部駐牧地的概括;5.認為西至哈至意為“肅州以西的地方 ”。“西至”即“肅州”,“哈至”是“artdaq”的轉音,意為“西邊”、“西方 ”。
很顯然地,這“西至哈至”只能是一個歷史地名了,但它在祁連山這個地方卻有着同《匈奴歌》一樣地悲壯,不同的是,歌裏的故鄉一個是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一個卻成了不知道是哪裏或者沒有到過的地方。而就堯熬爾人至今把祁連山叫做“騰格里奧拉”,在河西走廊這個地方,只能是他們離匈奴人最近了。(文/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