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末年，浙江一帶出現了一名煙花奇女，姓柳，名隱，後改名為是，表字如是。柳如是長得嬌小玲瓏，風流俏麗，衣裝打扮，乾淨利落。她性情機敏，慧心多識，膽略才智超羣拔俗起初，她脱籍嫁給雲間郡的一個孝廉為妾。孝廉擅長寫詩作文章，並且精工書法。平時，常常教她作詩寫字。如是情態婉媚絕倫，性格倜儻不羣，喜愛逐奇獵異，行為尤其奔放不羈。孝廉本是個遵孔守禮的道德君子，他不能容忍如是的所作所為，就休棄了她。如是樂得身無牽掛，逍遙自在她隻身一人到吳越間遊山玩水，領略河山風光，並且作了不少詩詞她的詩詞，清新灑脱，格調高絕，猶如其人。
嘉興郡的名士朱治向當時的風流舵主、文壇宿將錢謙益盛讚如是的才情品貌，謙益內心非常傾慕，一直想找個機會見見她。崇禎庚辰年冬天，柳如是慕錢謙益的大名，僱舟親自去拜訪他。她頭裹紅巾，腳穿弓靴，身着男子青衫，顯得嬌俏伶俐，機警幹練；加上她言談藴藉風流，舉止灑落無羈，有一種逸羣脱俗的風韻，所以錢謙益大為驚歎讚賞。他説：“當今天下，風流佳麗，只有王修微、楊宛叔，才能與您鼎足而立，而您又兼具國士、名姝之風，實在是天下罕見的奇女子呀！”如是受到如此推賞，心中頗為得意，臉上泛彩流光。她對錢謙益儒雅、睿智、瀟灑、成熟的男性風範，亦十分欽慕。兩人志趣相投，情意相合，頗有相見恨晚之感。
錢謙益讓她住在半墅堂，整天召集一些文人雅士在堂中聚宴，互相以詩詞酬唱。如是善唱吳地民歌，聲音清亮激越，蕩人肺腑；慣跳越地舞蹈，舞姿婀娜翩躚，猶如雲間白鶴；至於琴瑟琵琶，更是她的拿手好戲。謙益與一班名賢，都被她的風采神韻迷得丟魂失魄。謙益自遇到她以後，日夜與她纏綿繾，到了“暮春三月，江南草長，羣鶯亂飛，雜樹生花”的時節，他們又集結一批名流，泛遊西子湖，一邊欣賞美麗如畫的湖光山色，一邊歌舞飲宴，作詩填詞。並集眾人詩作，刻了一本《東山酬唱集》，在當時，被天下人傳為風流佳話。游完西湖，如是便和錢謙益暫時分別，相約過一段時間再會。可是到了約定的時間，如是並沒有如期到來，令謙益等得心煩意亂，幾次專程派人去請，她才姍姍而來。
辛巳年六月初七，柳如是正式嫁給了錢謙益，這一年她芳齡二十四歲。謙益賦前七夕詩，作為留念，並邀請諸詞人酬和。他在半墅堂後面蓋了一座精巧別緻的繡樓，取名叫絳雲樓，和如是住在裏面。這座樓，玲瓏古雅，四面雕欄畫板，或山水人物，或歲寒三友，或花卉蟲魚，各種花樣，都是名手雕鏤，五彩鑲金嵌寶的。兩旁木閣內盛放着古金石文字、宋版書數萬卷，還有秦漢時的寶鼎祭器、諸般玉璧，唐宋元以來的書法名畫，官州、定州、宣城的磁器，端溪的硯，靈璧的大理石等等；此外，還有文琴武劍壁上懸，名花、盆景桌上擺，至於梳妝漱具，更是精美絕倫。如是每天在樓中或臨摹名家法帖，或描繪青山秀水，或考訂古書錯訛，或臨窗調琴理箏、品茗下棋，間雜着與錢謙益調情戲謔、温存纏綿。
這種閒雅快適的生活，很有點像李清照和趙明誠在山東青州居住時那般，別有一種令人欽羨的幽風逸韻。而且，如是很會控制、駕馭丈夫，謙益非常寵愛她、嬌縱她，也非常敬畏她。乙酉年5月，清兵南下，對江南沿海一帶進行大肆屠殺和瘋狂掠奪。清兵所過之處，十室九空，白骨遍野。南明王朝在腥風血雨之中土崩瓦解，一些官僚士大夫貪生怕死，紛紛降清變節。柳如是憂憤填胸，深恨自己是一名女流，不能為抗清復國效力。她力勸錢謙益保全忠義節操，為國捐軀。但是，錢謙益不聽忠告，居然接受了清政府的招降，做了叛國逆臣。如是感到羞恥難當，她當着錢謙益的面，奮不顧身地衝向樓台，想跳進池水一死了之，幸虧奴婢們死死抱住不放，她才沒能如願。
她扶住絳雲樓欄杆鳴嗚痛哭，叱責錢謙益沒有骨氣，喪失民族氣節。當時，常州明經沈明倫亦在場親眼目睹，自覺羞慚不已。這一年秋天，錢謙益北上入京接受清政府的封賜，柳如是至死不願隨他前往。後來錢謙益終因內心愧悔不安，不久就藉口有病，辭官歸隱。丁亥年三月，清政府見錢謙益久歸不至，就下令緝捕他。謙益不得已離家出逃避難，柳如是攜帶着一個包袱，跟着他在刀光劍影中四處奔波，無微不至地體貼、照顧他。雖然受盡了磨難，但內心卻非常快慰，因為丈夫畢竟迷途知返，沒有做滿清王朝的奴才走狗。等到危險解除之後，錢謙益和御史蘇子瞻，都作詩讚美如是的品行氣節，誇她義薄雲天。從這以後，錢謙益和柳如是又在絳雲樓開始了他們淡泊寧靜的詩書生活。
謙益選輯了列朝詩歌，如是則專門挑選了一批閨秀詩歌勘定成冊。兩人相敬如賓，生活頗為暢心如意。三年後的一個冬天，終雲樓不慎失火，烈焰滾滾，蔓延到半璧堂，謙益費盡畢生心血蒐集的圖書、古玩、玉器等，都毀於一炬。這給他帶來了沉重的精神打擊。他時常眷念往昔優遊山水、飲宴酬唱的生活，臨窗嘆惜，迎風灑淚，精神抑鬱不振。如是卻不願察言觀色，奉迎投合他的心意，而且動輒管束他。這樣時間一久，兩人便在精神上產生了隔閡，彼此之間，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親密融洽了。如是逐漸對生活失去了熱情和信心。她有一個女兒，女兒一結婚，她便心無牽掛，削髮做了尼姑謙益意猶不捨，但又説服不了她斷腸。
第二年五月二十四日，錢謙益病逝。他的族孫錢曾等人乘機向柳如是索要家財，並要挾如是。如是本來就心如死灰，了無生趣，受此折騰，索性自縊而死。謙益的兒子和女婿為她訟冤，同縣的士大夫們聚財為她辦理了後事，如理才得以死有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