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禿了,也不敢植髮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深燃(ID:shenrancaijing),作者:宛其,編輯:李秋涵,創業邦經授權發佈,題圖來源攝圖網。


今年31歲的周陽在一家互聯網大廠做程序員,年收入不錯,可去年相親十幾次,過程並不順利。他告訴深燃,在顏值方面,感到被“嫌棄”。

因為工作壓力大,經常熬夜加班,周陽的髮際線後退嚴重,鬢角已經禿了,有很明顯的“M型”,頂部也稀稀疏疏。“女孩們大多一見我,就開始關心我的頭髮怎麼回事。”他説,自己也很無奈。

脱髮困擾着當代人的生活。根據國家衞健委2019年發佈的脱髮人羣調查,中國脱髮人羣超2.5億,其中男性1.63億,女性0.88億。換算下來就是,平均6個人當中就有一個人脱髮。

這托起了不小的植髮市場。弗若斯特沙利文報告顯示,2020年國內植髮醫療服務市場達134億元,並預測,植髮市場未來將以18.9%的速度增長,到2030年時,市場規模可達756億元。

一位脱髮人士對深燃表示,他早在三年前就開始瞭解植髮,最後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很多人建議他,“去三甲醫院請教一下專業的醫生,先規律服用藥物一年,如果沒有改善再植髮。”這背後原因是,植髮需要取自己所剩不多的毛囊,“毛囊用了沒辦法再生長”,他不敢試錯。

眼下,到底去不去植髮,正困擾着“禿頭”青年。這個龐大的市場,還是面臨着獲客難的問題。

植髮市場需求有多大?

周陽並不是沒有意識到“脱髮”問題。在四五年前有脱髮跡象時,他買過市面上熱銷的防脱、生髮洗髮水,也買過醫院專門生產的生髮劑,但都沒有效果。他甚至考慮過相親時戴假髮,但實際操作麻煩,並且再好的假髮套仔細看還是會被看出來。他説,“要是戴得不好還沒注意,掉了的話更尷尬。”

後浪研究所發佈的《2021年輕人頭髮報告》數據顯示,有68%的女性無法接受另一半禿頭,而男生的不接受度高達78%。

植髮,成為周陽這類脱髮,並且還有外貌焦慮的人羣,最後一個策略。

這顯然是一個不小的消費市場。國海證券在2021年9月發佈的一份報告中提到,脱髮問題有越發年輕化的趨勢,並預測隨着工作壓力和節奏加大,未來脱髮現象將會越發嚴重。其中提到,近年30歲以下脱髮人羣佔比達69.8%。而國家衞健委2019年的調查數據顯示,這一代人比上一代人的脱髮年齡提前了20年。

某植髮機構的醫生王晴告訴深燃,在理論上,單次掉髮超過100根就屬於脱髮,用手指拉一束頭髮,掉6根以上,就説明存在脱髮風險。 

關於脱髮原因,他介紹,家族遺傳、後天形成是兩大主要因素。其中,後天形成的脱髮叫“脂溢性脱髮”,現代人工作壓力大,飲食不規律,經常熬夜,晚上睡眠不好,導致體內的雄性激素過高,頭髮逐漸產生出油狀況,刺激毛囊萎縮、閉合,甚至是壞死。

“脱髮人羣會一直存在。因為現代人受工作壓力影響大,需求只會加大。”王晴醫生判斷。

90後,禿了,也不敢植髮

再加上近幾年年輕人越來越重視“顏值”,植髮不僅滿足了禿頭人羣的需求,也在成為一門“顏值消費”。有博主在視頻中詳細地分享了自己植髮變美的經歷,她的粉絲艾麗告訴深燃,她一直想要一個飽滿圓潤的髮際線,也有嘗試植髮的計劃。

市場需求大,植髮的營收看起來也不低。

據一家植髮醫院的醫生介紹,他們開一台手術的最低價是8000元,適用於小局部燙傷、傷疤等小塊種植。一般來説,植髮需要的毛囊在1000個以上,提取一個毛囊的基礎費用在13元左右。植髮手術屬於一次性消費,一次花費普遍在幾千至幾十萬不等。

根據“植髮第一股”雍禾醫療的招股書,2021年上半年其客單價為2.68萬元,也就是説平均一位顧客花費在2萬以上。2018至2020年,其毛利率分別為75.1%、72.6%、74.6%。

這看起來是暴利生意,催生了國內植髮機構的爆發。天眼查數據顯示,截止到2021年12月,國內在營、開業、在業的植髮企業有36378家,成立一年內的有4477家。

一位證券分析師表示,儘管目前賽道已經被雍禾醫療、碧蓮盛、大麥、新生四大機構佔據,但市場需求還在增長。

需求量大,但市場滲透率低

周陽動過植髮念頭。去年,他曾在微博、小紅書、知乎、百度等各大平台蒐集過植髮相關信息,甚至去植髮機構做過毛囊檢測。儘管“生髮”迫切,他仍在搖擺不定。

市場需求看起來大,但植髮的市場滲透率卻不高。

根據雍禾醫療招股書,2020年我國植髮手術量約為51.6萬例,市場滲透率僅為0.21%。 在《2021年輕人頭髮報告》中也提到,年輕人為了拯救自己的頭髮,開始花錢買安慰。其中,62.39%選擇購買養髮產品,48.4%改變生活習慣,14.72%選擇就醫吃藥,只有1.6%會選擇植髮。

這背後的原因複雜。首先,並不是所有的脱髮問題,都需要植髮解決。平時忙於工作的花花,在常去的理髮店剪頭髮時,理髮師告訴她髮際線和前額有變禿的傾向,建議去做毛囊檢測。從檢測醫生那裏她得知,目前她處於毛囊二級風險等級,需要做的是四個療程的護髮。“如果只是毛囊萎縮,只需要通過洗護就能達到修復作用。”王晴也表示。

其次,動輒上萬的植髮價格也勸退了一部分年輕人。更重要的是,周陽説當他知道目前“無權威保證植髮效果,且毛囊是不可再生資源”時,植髮念頭打消了一半。已經做過植髮手術的劉濤,不推薦別人做植髮手術,也是因為這一原因,“花錢是一方面,毛囊資源浪費,就得不償失了。”她表示。

在植髮時取毛囊,被一部分行業人士理解為“拆東牆補西牆”。

王晴告訴深燃,植髮是將有生命力的毛囊移植到完全無生命力的毛囊當中。實際操作就是,將後腦部的毛囊移植到需要新增的區域去,“醫生會用一個很小的刀片,從後腦勺給你劃一個很小的切口,把毛囊取出來,用像夾眉毛的小鑷子夾着毛囊進行操作”。

目前市面上最為普遍的技術是鑷子技術和微針技術,一位行業人士對深燃透露,兩者危險性都較以往降低不少,觸碰不到頭皮的神經、血管,也對身體沒有太大影響。但植髮不一定能保證有效果,且每個人能供植髮的毛囊數量是有限的,這讓很多消費者無法下定決心。

劉濤在半年前植過髮際線,她對深燃説,之前去一家大型民營植髮機構檢測,醫生對她進行毛囊檢測時,明確告訴她,她的身體對植髮不會有排斥反應,也不會因為頭髮出油,熬夜、壓力大等原因脱髮,更不會出現第二次脱落。

“現在只過了半年,我植髮的存活率大概只剩70%。”劉濤説,效果沒有醫院承諾的好,對方説可以再去移植,但又要使用她的毛囊,她還是選擇了放棄。

因為植髮,90後謝唱走上了維權之路。他對深燃説,抱着希望去一家大型植髮機構做了3860個毛囊單位,和醫院不斷砍價,才把價格砍到2.9萬元。沒想到,現在快兩年,植髮毛囊存活率只有50%,植過發的鬢角,已經出現裸露狀態。

在做完手術一年時,謝唱的頭髮就在不斷脱落,毛囊只有60%左右的存活率。他找到主治醫生,質疑當初“承諾90%以上的存活率”的説法,醫生開始鬆口,表示96%是最高存活率,一般只有80%存活率,還不斷建議他可以花錢再做毛囊修復護理。

“一個毛囊價格10元左右,看起來不貴。但加上美髮和後續治療費,一個患者花費要超過10萬元不等。同時還面臨保質期只有三年的風險。”一位植過發的消費者表示,醫院確保的植髮“永久性不脱落”,事實並非如此,但往往因為中間過渡時間長,儘管沒有達到預期,很多消費者也就算了。

“植髮是一類對精度要求非常高的手術,雖然安全,卻具有不可逆性。”多位行業人士提到植髮的風險。這也是植髮滲透率低的原因之一。

植髮真的是門好生意嗎?

暴利,但行業滲透率低,不影響入局者前赴後繼。

目前市面上的植髮機構,有公立醫院的植髮科、民營美容整形醫院植髮科、連鎖型植髮機構、非連鎖植髮機構四大類,其中民營機構佔據了90%的市場份額。

這不是一個新行業,有過緩慢發展的過程。國內首家植髮醫療品牌瑞麗詩在1997年成立。一直到2005年前後,植髮行業才發展起來,出現了以雍禾醫療、碧蓮盛為代表的典型植髮機構。從2016年開始,植髮機構大爆發,也讓植髮市場魚龍混雜。

一位行業人士介紹,複製一個植髮機構,並不難。植髮屬於醫療美容行業,只需要提供當地衞生局認證的“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和當地工商局核發的“企業營業執照”即可。這兩者入門門檻不算高,“這在一定程度上讓植髮機構能夠快速複製到二三線城市。”一位行業人士表示。

上崗醫生才是植髮機構的核心資源,迅速擴張下,行業存在參差不齊的現象。

據德邦研究所提供的信息,植髮醫生多為皮膚科、外科醫生轉型,平均4-6個月培訓週期。某專業植髮機構的劉醫生告訴深燃,一台植髮手術一般需要4-6個人,手術時間3-5個小時,手術團隊均需具備醫師資格證書,標配是一個主治醫生,兩個植髮醫生,兩個護士。

王晴表示,雖然植髮是微創的表皮小手術,但不同醫生做出來的效果都不一樣。取的毛囊粗細、深淺,和醫生技術、經驗相關。植完密度不好,東倒西歪,後腦部的取發區出現小白點,都和醫生經驗不足有關。

在招聘網站上,有植髮機構發佈招聘植髮醫生貼,要求執業醫師有1年以上植髮從業經驗,入職前培訓1-3個月即可。有業內人士接受新華社採訪時透露,目前專業植髮人員嚴重不足。有的植髮機構有執照的醫生只是掛名,大量手術由無資質人員操作;有的美容美髮店與無資質人員合作,推薦消費者植髮,然後從中分成。

為了吸引顧客,一些機構在對消費者描述手術時,還使用“當天做當天回,不需要住院”、“不流血不結痂,24小時洗頭”之類的字眼,強調快速、輕鬆,以吸引消費者。

同時,有的植髮機構也會做不切實際的承諾。消費者到機構諮詢,醫生的答覆往往是,“手術成功率100%,毛囊存活率96%以上”,並承諾,如果達不到標準,會無效退款或者二次補種。深燃諮詢的多家植髮機構表示,醫生會明確告知,會和消費者簽署“存活率保證”合同。

但其實,承諾高成功率背後,是依靠無效退款和二次補種達成。謝唱作為一個植髮親歷者,他在維權過程中發現,實際上,“無效退款”只是小部分退款,“二次補種”也需要再出費用。

並且,簽署“存活率保證”、無效退款雖然看起來是一個對消費者有保障的動作,但對於植髮人來説,已經移植的毛囊無法迴歸,效果不好,獲得退款也補救不了。

此外,如果第一次植髮不成功,二次修復難度要比首次植髮大很多。由於毛囊存活率缺乏量化鑑定手段,植髮市場也缺乏行業標準,消費者不滿意也面臨着維權難的問題。

為了獲客,植髮機構把不少力氣花在了營銷上。植髮更像是一次性消費,如果成功,不需再來,如果失敗,消費者也不會再來,幾乎不存在復購情況,因此植髮機構需要大量營銷廣告獲客。

根據財報,2018年-2020年及2021年上半年,雍禾醫療淨利潤分別為5350萬元、3562.4萬元、1.63億元、4044.1萬元,淨利率分別為5.7%、2.9%、9.97%、3.84%,這與高達70%的毛利率相差甚遠。錢主要花在了營銷上,雍禾醫療同期的銷售及營銷開支分別為4.64億元、6.50億元、7.80億元、5.78億元,佔收入的比例分別為49.6%、53.1%、47.6%、54.9%。

新生植髮董事長張通就曾向媒體透露,植髮行業的綜合獲客成本已經達到了人均5000元,佔整體成本40%左右。

儘管植髮市場依舊面臨獲客問題,王晴表示,消費者檢測出毛囊萎縮,也需要針對性的用藥物養護,“沒有植髮需求,也有護理需求。”在他看來,目前植髮市場不缺客户。

弗若斯特沙利文的報告中也提到,2020年植髮醫療服務市場及醫療養固服務市場的規模分別為134億元與50億元。“植髮第一股”雍禾醫療曾預測,中國頭髮養固服務市場規模在2020-2030年的複合年增長率可達29.8%,2025-2030年的複合年增長率則能夠達到27.6%。

這個高速增長的市場,想分一杯羹的人還在前赴後繼。但面對難以預測的植髮結果,周陽們還在猶豫着。

*文中配圖來源於pexels。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周陽、王晴、謝唱、艾麗、花花、劉濤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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