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他們都説我是“別人家的孩子”。確實我也有值得驕傲的資本。16歲上高中蘇州府秀才第一名,19歲娶了美貌的妻子徐氏。29歲斬獲應天府舉人第一名(謝元)。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拿過第二。
如果説“磨難”是上天給予的財富,那我寧願“一貧如洗”。事實上,我也確實“一貧如洗”了,就連安葬親人的錢都湊不足數。在一年之中相繼失去至親,生活的重擔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幾欲輕生。我用鐵釘插頂,未死。我用鐵錘砸碎雙丸,未死。
可能是上天憐憫我,他給了我一位好友——祝允明。祝兄勸我説我命不該絕,我還有科舉這一條路,而考試正是我所擅長的。在他的耐心開導下,我終於在29歲時,去應天府(南京)參加鄉試,並獲得了舉人第一名(謝元)。
那天,我在路口遇到了一位熱情的粉絲,他自報家門説來自於江陰,名叫徐經,職業為“富二代”。徐經有多富有呢?我舉個例子,明代旅行家徐霞客你們知道吧?沒有工作卻旅行了一輩子。徐霞客,是徐經的曾孫。
誰知這徐經倒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無才,故買通了主考官大學士程敏政,預先得到了考題。他把考題當做“模擬卷”來問了我,我當然感激他一路的相伴與招待,細心給他講解了那張“模擬卷”。
剛開考我就覺得不對勁。還沒等放榜,便有人揭發主考官泄題,徐經買榜。而徐公子的那篇文章,是我給預先寫好的。當時縱有千張嘴亦講不清,況且我只是個一貧如洗的窮書生。當下我、徐經、程敏政一同被下大牢受刑。皮肉之苦我真的不怕,可是朝廷告訴我,我一輩子都無法參加科舉了。
是的。我被終生禁止再踏入考場,程敏政被革職,而徐涇因為用錢疏通了關係,被無罪釋放。徐涇念舊情,替我也疏通了一下,我倆被貶至地方做小吏,不至於丟了性命。
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間,只覺得黑夜籠罩了人間,也順便抹掉了我最後一絲希望。
我給自己刻了一方大章:江南第一風流才子。
《明史》裏這樣評價我:以放誕不羈為世所指目。
自寧王府逃回來後,我的生命之剩下十年。在這最後的十年裏,如果説對這世間我仍有執念,我想就只有畫畫了。我筆下創造的青山綠水,亭台佳人,無論貧富貴賤,總能事事如意。
別人笑我太瘋癲:
風流才子唐伯虎,説的是我。但也不全是我。
我是唐寅。
1470年出生於蘇州府。
但時年25的我卻不知道,命運已經在悄然發生改變。我的一生,註定是在不停“失去”。
在我25歲那年,
我爹唐廣德中風去世,母親因為悲傷過度,也一同去了。
我妹妹在夫家病逝。
我妻子徐氏患產後熱症,也去了。
我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出生才三天,也隨着我妻子一道去了。
這時我在生活的前方看到了微光,並因為才華而在當地小有名氣。我想老天終究是寵我的,於是我決定次年赴京趕考。
如果歷史能重來,我一定不會走那條路。
當然彼時的我還很傻很天真,一身貴氣,出手闊綽的貴公子邀我同行,我想多個人多個照應,便答應了。
可誰知那徐經,陷我於水深火熱之中。
這時我才知道,有錢人的生活叫生活,而窮人,叫生存。
我大笑三聲,離場而去。
我笑他人看不穿:
偏安一隅的小吏?我要的從來不是這個。
回到蘇州後,所有的讀書人都在背後戳我的脊樑骨,就連我續絃娶的妻子何氏,也整日裏跟我吵鬧。為了那本就沒幾個的錢,我唯一至親的弟弟要來跟我分家。
分?分什麼?這天地間,我已然一。無。所。有。
再無所謂失去什麼了。要走的,那就都走吧。離婚、分家、失業。
讀書人唐寅死了。活下來的,是風流才子唐伯虎。
我建了桃花庵。
我逛園子。
我酗酒。
喝醉我就裸睡。
這樣的生活,直至我44歲那年。當時正德皇帝的叔叔,封地位於江西一帶的寧王朱宸濠説久仰我的才氣,許我以高官厚祿,邀我出山。
我去了,因為我知道我沒有幾個十年了,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施展抱負的機會。
可沒曾想去了江西之後,我才發現寧王因不滿正德皇帝的昏庸,正謀劃着造反。這一下子讓我想起29歲時的泄題事件。我恨透了這羣有靠山的偽“讀書人”。於是裝瘋賣傻,喝酒裸奔。寧王終於受不了我的放浪,放還我。
萬事俱零落。
我靠賣畫為生,朋友們也會偶爾接濟我。然而生活仍舊愈發潦倒。我不得不接受一切題材的繪畫。比如富商修建了新園林要慶祝,畫。素不相識的商人要祝壽,畫。請了醫生付不起錢,畫。J院需要一張用來招攬生意的春春圖,畫。
他們一邊笑我瘋癲,一邊又説我畫的一絲不苟,秀逸清俊。
我悲傷,悲傷這世間無人能懂我。我驕傲,驕傲我不需要別人的理解。
我就是我,唐寅。
*西奇妹以第一人稱寫唐寅,可能會有些娘,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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