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成化四年六月,烈日當空,紫禁城文華門外,80位身着朝服的官員齊刷刷地跪伏痛哭,從上午巳時一直到下午申時,他們就這樣跪着、哭着,整個大明皇宮沉靜在一片悲慼之中,皇宮內明憲宗朱見深和母親周太后被這陣仗弄得坐立不安,惶恐不已,無可奈何地接受了''羣眾意見''。
可能你沒想到,這是這些執着男人們聚力抗爭的第三天。頭一天,以吏部尚書李秉、禮部尚書姚夔為首的99位廷臣一直抗議;第二天,以姚夔為首,470名大臣聯名呈上疏章繼續''示威''。
可能你沒想到,這些執着的男人們不是為官,也不是為財,而是為了維護一個剛剛死去的女人的尊嚴,為了剛剛逝去的孝莊錢皇后能夠和她鍾愛一生的明英宗朱祁鎮在另一個世界繼續''同穴而居'',這也是兑現朱祁鎮駕崩前''錢皇后千秋萬歲後,與朕同葬''的遺命。
一個女人,容貌未必美麗的女人,為何能夠有如此高的民意呼聲,能夠得到除了競爭者周太后和現任皇帝母子倆以外幾乎所有人的尊崇?
且容我先説説明英宗朱祁鎮。朱祁鎮還是9歲孩童時就繼得天子位,卻沒有迎來一個燦爛的人生,長度37年的生命軌跡逶迤曲折。22歲那年,土木堡之變,一國之君的他淪為階下囚,皇帝也變成了太上皇;渡過一年的囚禁生活,''回國''的他只是換了一個囚禁場所,而這次一關就是七年;30歲那年,一場意想不到的奪門之變,他又''官復原職'',成了天順皇帝,''返聘''即位。
一生兩為皇帝,太子、太上皇幹過,被俘、被軟禁過,朱祁鎮傳奇的人生卻沒有創造出光輝業績,在明朝歷史上可以説毫無建樹,然而,他卻收穫了一份感天動地的愛情。皇后錢氏在他人生最艱難落魄時不僅不離不棄,甚至甘願為他捨棄一切;他對錢氏也是矢志不渝,不能生育,跛了腳,瞎了眼,在朱祁鎮眼裏她依然是最真的女人、永恆的皇后。
今日,讓我們一起從明英宗和孝莊錢皇后患難與共的歲月裏,去感受那份平凡而偉大的愛情。
正統七年(1442年)春,紫禁城內,明王朝有史以來皇帝的第一次初婚儀式隆重舉行。出生寒微的海州(今江蘇連雲港)女子錢氏這一年16歲,她頭戴九龍四鳳冠,在喜慶的鼓樂聲中成為15歲皇帝明英宗的皇后。中國古代宮廷一段最為纏綿淒涼的愛情就此以喜劇開頭。
雖然這是祖母''包辦''的婚姻,但心地善良的朱祁鎮對賢孝體貼的錢氏可謂一見鍾情。錢氏要讓丈夫成為明君,謝絕了朱祁鎮想要給父親和家人升官進爵的好意。朱祁鎮對錢氏的愛中從此也就多了一份敬重。雖然她六七年未能為朱家貢獻一龍半鳳,但朱祁鎮依然對她毫不變心、偏心,而且一直期盼能有奇蹟出現。
天有不測風雲,可惜和諧而美好的夫妻生活只持續了七年。1449年,血氣方剛的朱祁鎮在太監王振的唆使下御駕親征瓦刺,誰料土木堡之戰,送肉上砧,堂堂大明皇帝竟然成了異國俘虜。
聞得噩耗的錢氏,變賣了自己所有的財產,希望能夠以財贖得英宗身,可瓦刺吞了財寶,依然將朱祁鎮扣留。可憐的錢氏此後只能終日以淚洗面,磕頭作揖,祈禱丈夫能平安回來。
冰冷的地面、不幹的淚水,晝夜跪泣,20多歲的妙齡女子一條腿殘了,一隻眼瞎了。可她不接受醫治,她希望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她希望如此能夠對上蒼有一點點感動,讓丈夫早日回到自己身邊。
一年後,丈夫終於回來了,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代宗朱祺鈺卻將丈夫這個年輕的太上皇送進了南宮。大門上鎖灌鉛,四周錦衣衞嚴密監守,每天像送牢飯一樣從小洞口塞進一點吃的,朱祁鎮又一次過上了囚徒生活。
這一次環境更差,這一次的時間更長。此後的七年時間內,依然是這位不離不棄的妻子在陪伴着朱祁鎮渡過漫長而痛苦的歲月。高牆內,朱祁鎮雖然是太上皇,可他連一個普通太監也不如,後來甚至連飯都吃不飽。
這樣的日子可謂是度日如年,籠中鳥無力抗爭,朱祁鎮終日愁眉不展,哀怨惋嘆。錢氏一邊精心地伺候着丈夫,一邊做他的思想工作,勸慰他一定要忍耐、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同時為了能讓丈夫過得好點,她拖着病殘的身體,組織高牆內的嬪妃宮娥開展生產自救,把做出來繡品託人換取日常食用。
終於,終於這一切都過去了,一場國本之爭,朱祁鎮抓住了機會,復辟成功,翻身再為皇。錢氏此時已是病殘之軀,又喪失生育功能,太子朱見深的母親周氏打起了皇后這頂桂冠的主意,安排太監蔣冕跑到孫太后面前進言''錢皇后既無子又殘廢,當皇后有失大明王朝的面子,應該立周氏為後。''
一二十年的不離不棄,捨命相伴,此時的明英宗早已對錢氏愛敬深重,豈能容人如此對待自己這換命愛人。所以,朱祁鎮得知後勃然大怒,大聲貶斥蔣冕,並放言今後誰再提此事嚴懲不貸。
此後,一對患難夫妻又相濡以沐,共同度過了8年時光。朱祁鎮希望自己能夠一直陪伴着錢氏,保護她,關愛她,可蒼天弄人,他卻先錢氏而去。臨終前,朱祁鎮怕他一走,文弱病殘的錢氏受欺凌,喊來太子朱見深口授遺詔''皇后名位素定,當盡孝以終天年。''
即便這樣他還是不放心,就招來大學士、顧命大臣李賢,反覆叮嚀''錢皇后千秋萬歲後,與朕同葬。''如此平凡的民間式愛情,如此相伴一生的深情厚意,在旁的眾人無不淚流滿面,抽泣不已。很多史學家認為,朱祁鎮臨終前廢除殉葬,這也是因為錢氏徹底讓他感動,他不願意後宮那些無辜的女人為一個死去的皇帝丟掉年輕性命。
一段悽美的皇宮愛情最終還是在觀眾的淚眼中落幕,這也就有了開頭那一幕眾臣跪哭,誓要讓這一對患難皇帝皇后合葬的感人場景。可最終羣臣的努力只能爭來一個''錢太后葬於先帝之左,虛右位以待周太后將來''的折中處理方案。
中國古代歷史上,兩個孝莊皇后,一個是大清孝莊文皇后,一個就是大明的孝莊錢皇后,一個用一生創造傳奇,成了傑出政治家;一個用一生去愛皇帝,演繹了人間的真善美;孝莊二字,足見其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