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件經過
史籍記載中春秋時期周王室最大規模的庶孽之亂——王子朝之亂髮生於周景王之後。與前幾次不一樣的是,王子克之亂、王子頹之亂和王子帶之亂髮生時周王之位已定,此次動亂爆發時周景王的繼位者似乎還並不明朗。學者們對於周景王在世時是否將王子猛立為大子存在異議。
王子朝之黨與王子丐之黨爭奪周王之位,而國人最終擁立子丐的兄長——王子猛。王子朝不承認景王在世時已立王子猛為大子,聲稱自己與王子猛、王子丐均非嫡子,此處以“私立”指出了單、劉二人擁立王子猛的實質。不論王子朝是否有繼位資格,告諸侯辭中對於周景王在世時是否已立王大子一事是不可能編造謊言的,由此可以得出周景王在世時未立王子猛為大子。
國人普遍認同的王位繼承原則也在此事上得以體現。楊伯峻在注中提到的兩種不同繼承原則:“穆叔曰:‘大子死,有母弟則立之,無則立長。年鈞擇賢,義鈞擇卜,古之道也。’《公羊傳》隱元年雲:‘立適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桓何以貴?母貴也’”,即在無嫡子的情況下一種原則是立長庶子,另一種原則是立母次貴者之長子。周景王偏愛王子朝,如果王子朝是母次貴者之長子,不論景王在世與否、不論立長還是立貴,王子朝肯定是不可動搖的王位繼承者。而根據周景王無法直接立王子朝、為立王子朝而殺下門子等行為,則王子朝應為長庶子,且王子猛之母貴於王子朝之母,國人擁立王子猛,並在晉國讓士伯立於乾祭,問敬王和子朝孰曲孰直時認為子朝曲,由此可以看出國人認同的是無嫡子立母次貴者之長子的原則。
根據《左傳》、《史記》的記載,整個事件的過程應該是這樣的:王子朝及其傅賓起有寵於景王,景王有意立王子朝為大子,為了清掃立子朝的障礙,景王先殺下門子,並準備在北山田獵殺反對者單穆公、劉蚠,無奈因病而崩。單穆公先發制人,攻殺賓起,並與羣王子盟而支持王猛。葬景王后,王子朝憑藉“舊官、百工之喪職秩者與靈、景之族”178發動叛亂。王子猛一黨的劉蚠、單穆公均出奔,王猛先是被單穆公迎歸到單地,後又被子朝一派的王子還挾持回王城莊王廟。王子還欲以再盟召單穆公而殺之,圖謀敗露反而被單穆公所殺。子朝因為其黨王子還、姑、發、弱、鬷、延、定、稠等八位王子被殺出奔京。
劉子得以入王城,王子猛一黨鞏簡公、甘平公攻京皆不克。單穆公意識到形式嚴峻,告急於晉,並先後將王子猛轉移至平畤、圃車和皇,並盟百工。子猛黨王子處守王城,子朝黨鄩肸攻皇不克被殺,子猛司徒醜敗於前城。百工叛而反致單穆公敗績,單穆公反伐子朝的勢力範圍-東圉。從六月丁巳(十一日)到八月辛未(二十六日),短短兩月發生多次戰爭,雙方互有勝負。同年十月丁巳(十三日),晉國出兵增援王子猛一黨,以籍談、荀躒為首“帥九州之戎及焦、瑕、温、原之師,以納王於王城”179,九州戎,杜注為陸渾之戎,焦、瑕、温、原為晉四邑,其中,温是僖公二十五年晉國平王子帶之亂時襄王賜予晉。從城濮之戰、邲之戰及鄢陵之戰晉國均以主力中軍、上軍、下軍應戰,而此處僅以戎和四邑之師增援,可以知道晉國派來的並非晉軍主力,大概是以為王子朝之黨勢力薄弱。
晉國非主力軍的支援並沒有馬上帶來勝利。庚申(十六日)王師敗於郊,陸渾之戎敗於社。十一月乙酉(十二日),王子猛卒,四天後(己丑)敬王即位。晉國增派賈辛、司馬督帥師軍於陰、侯氏、谿泉以及社。與此同時,王師先後軍於氾、任人。閏月,晉國大夫箕遺、樂徵、右行詭幾位大夫帥軍先渡洛,再渡伊,由西向東,取前城。同時王師進攻伐子朝所在之京,毀其西南。二十三年春,二師合圍郊,郊潰。傳曰“二師圍郊”181,經卻書“晉人圍郊”,應該是晉師為主力。但是子朝之亂稍平之際,敬王一黨便拒絕晉師的參與,要求自己解決問題。這個決定延長了戰爭的時間。同年夏四月,敬王一黨取得了晉撤軍之後的幾次勝利,先有單穆公取訾,又有劉蚠取牆人、直人。幾次戰敗迫使王子朝由京入尹氏之邑。此後單穆公與劉蚠伐尹,王子朝黨召伯奐、南宮極戍尹之戰的勝利讓子朝有機會再入王城,尹氏立王子朝為王。適時,王子朝居於王城,周敬王居於狄泉。
《左傳》“晉人乃辭王子朝,不納其使”的記載應是王子朝之黨拉攏晉國的證據,面對王子朝的拉攏,晉國似乎也不能明確子朝與敬王孰是孰非,於是便有了“三月庚戌,晉侯使士景伯涖問周故。士伯立於乾祭,而問於介眾。”。杜注曰:“就問子朝、敬王,知誰曲直。”結果應是周人認為子朝曲,因為《左傳》記載晉最終“辭王子朝,不納其使。”隨着六月王子朝繼續攻下瑕、杏兩邑,敬王一黨處於下風,在晉為首的諸侯納敬王之前的幾個月,敬王一黨屢屢敗績,敬王先後退居褚氏、胥靡、滑等地。戰爭局勢從晉等諸侯參與開始扭轉,同時讓讓子朝之黨出現瓦解,例如原是子朝一派的“召伯盈逐王子朝”,“陰忌奔莒以叛”。敬王最終得以入王城,王子朝則和尹氏、召伯、毛伯出奔楚,王子朝在定公五年(前505年)楚亂時為敬王一黨派人所殺。王子朝之亂主要戰事至此稍微告一段落,其餘禍持續將近十五年。昭公二十八年(公元前514年)王子趙車叛亂,定公五年(公元前505年)子朝餘黨儋翩率王子朝之徒作亂,直到定公八年(公元前502年)此次庶孽之亂餘波才最終被撫平。
王子朝之亂是春秋時期牽涉勢力、戰爭次數、波及地點最多的周王室庶孽之亂。涉及了眾多周王子、靈王、景王之族,單氏、劉氏、召氏、尹氏、南宮氏等一大批重要的世卿大族,當然還有諸侯國,主要是晉國的加入。王子朝有眾多的支持者,而且其身死後,這些餘黨仍在發動叛亂,這是前幾次庶孽之亂未見的。這使得王子朝之亂的立王愈發流於名號,王室卿大夫間爭權奪勢的目的愈加顯現出來。王子朝之亂造成了很大影響,以至於大臣專政,並最終導致“王室遂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