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焚書坑儒”被視為秦始皇“暴政”的象徵,並被後世士大夫解讀為秦朝二世而亡的主要原因。但這多少有以成敗論英雄之嫌。受限於具體的時代特徵,同一件事物在不同的時期,可能會有天差地別的表現;若以後世的眼光揣度那個時代,可能會顯得武斷。先秦時期,儒家學派的地位、作用如何?秦國/秦朝的當權者,對儒家是什麼態度?面對以加強王權為己任的儒家思想,秦始皇為何棄之不用?儒家又是如何翻身的?我們帶着這些問題去思考,也許會形成更加全面的認識。
秦朝之前的儒家:曲高和寡的復古主義者
孔子被視為儒家學派的開山祖師,但在他之前,儒者早已存在。周王朝建立了一套等級分明的社會秩序,並以禮制來維繫這個體系的運轉。在那個時代,貴族享有受教育的特權,《詩》、《書》、《禮》、《樂》是他們的專享;而他們麾下的祝、宗、史(可以理解為那些負責祭祀、占卜、記錄等工作的人員)等也精通這些知識,並且特別擅長組織各類典禮活動。而隨着時代的發展,不斷有貴族後代“跌落凡塵”,為他們服務的那些文人也隨之流落民間。為了生存,他們依靠自己的技能開展業務,不僅幫人主持喪葬祭祀等事物,還會教授《詩》、《書》等高級知識。這些人,就是最早的“儒”。儒者的共同特點是推崇周禮、以恢復周王室的秩序為最大理想,在政治方面頗有抱負;而魯國,正是儒者最集中的諸侯國。但在“禮崩樂壞”、強者為尊的春秋時代,這些死守老規矩的儒者逐漸成了被人輕視的羣體。最能體現這一點的,莫過於如下案例:春秋時期,齊國是傳統強國,魯國則是公認的小國。但在兩國會盟時,齊君行叩頭行禮,魯昭公卻僅僅作揖回敬,並聲稱這是周禮的規矩。憤怒的齊人繼續加強對魯國的敲打;數年後,雙方再次會盟,這次魯昭公不得不被逼下跪叩頭。面對這一場景,齊人唱歌大肆嘲笑:魯人之皋,數年不覺,使我高蹈。唯其儒書。以為二國憂。迂腐的魯人,死守着你們那些儒書,憑空給兩國增加如此多的麻煩!
而孔子正是魯國人,政治理想同樣是復古。他自稱“敏而好古”,主張“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他以周公為偶像,四處尋找一位周武王那樣的明君,以實現自己的治國理想。但在春秋末期,伴隨着生產力巨大發展的衝擊,原有社會結構、禮制觀念早已七零八落,諸侯國之間“以智力相雄長”,孔子改變不了日趨務實的政治生態。這也不難理解:如果周禮有用,周天子怎麼會淪落到被各諸侯國無視的境地?但所謂柳暗花明,雖出仕不順,孔子卻以教育家的身份拉開了新的時代。他開創性的提倡“有教無類”、將教育從貴族普及到平民,並首次提出德、才並重的理念,無愧為“萬世師表”同時,雖然孔子身在民間,卻有大批人才彙集在他麾下求學,其中不乏各國的政治精英、貴族才俊;在他死後,那些儒者更是紛紛奉孔子為宗師,儒家也從一個羣體發展成為一個流派。戰國時期,是儒家的蓬勃發展階段。在理論方面,孟子等大儒推動了流派思想的完善,荀子則被視為將儒家思想務實化的集大成者;在實踐方面,先有魏文侯時期的西河教育學派,後有齊國的“稷下先生”,許多諸侯王,都向當時的儒家大師請教治國理政的道理,比如魏惠王、齊宣王先後多次找孟子諮詢意見。但是,儒家在當時的角色,更像是君王、貴族們閒暇時的參謀和顧問;各大列強中,並沒有一個諸侯國把儒家流派當做治國理政的指導思想(比如,孟子所提的意見,魏惠王、齊宣王壓根都沒聽進去);相反,法家則無比風光、成了列強的首選。
法家無疑是戰國政治圈的寵兒:魏國李悝變法、楚國吳起變法、齊國鄒忌改革、韓國申不害變法,以及劃時代的的商鞅變法,戰國的七位主力,幾乎都向法家尋求富國強兵之道。與儒家一樣,法家思想萌芽於春秋、在戰國時才真正被視為一個流派;但戲劇的是,那些我們熟知的法家代表人物,幾乎都曾師從儒家。卜子夏(卜商)是孔門十哲之一;孔子去世後,他前往魏國西河郡教學育人。不過他並沒有嚴守孔子之道,而是與時俱進的提出了一套與現實相結合的政治理論。 他門下最著名的弟子,除了一代雄主魏文侯,還有李悝、吳起;也就是説,這三位都是孔子的再傳弟子。(吳起早期還在曾子門下學習過)而後來一手製訂秦朝制度框架的李斯、法家的集大成者韓非子,則都是荀子的弟子。為何會有這種怪現象?因為他們沒有其他選擇。在春秋戰國之交,除了儒家之外,壓根沒有其他系統成型的學派;首個能與其分庭抗禮的流派,是翟墨創立的墨家,但他也與儒家脱不了干係:墨子學儒者之業,受孔子之術,以為其禮煩擾而不説,厚葬靡財而貧民,服傷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行夏政。(《淮南子·要略》)即:由於在禮節繁瑣度、是否厚葬等理念上存在巨大差異,孔門的學生翟墨拋棄了周禮,轉而信奉夏朝時期的儉樸之風。
法家也是如此。想要學習到當時最系統的知識,現成的流派只有儒家;但結合現實卻發現,儒家的“仁義、德政、禮制”等觀點早已與時代不符,難以解決眼下所面臨的新問題。那就從其他方面汲取知識,在解決現實問題的過程中自成一派。那麼儒、法的爭議點在哪裏?兩派雖道路迥異,但在目的上是一致的:為君權服務。比如前者“列君臣父子之禮,序夫婦長幼之別”,後者“尊主卑臣,明分職不得相逾越”,都是為了明確等級、強化君主至高無上的地位。不同之處主要在於方式的選擇上,前者主張加強品德教化,讓人們由內自外的規範自己的行為,即靠自覺;後者則信奉嚴刑峻法,以賞罰來逼迫人們按照君主的規則行事,即以外力強迫。(引號內文字來自《史記·太史公自序》)事實證明,後者見效更快。作為戰國時期法家的先驅,魏國人李悝結合春秋時社會管理的相關法規,編制了我國曆史上第一部詳細的法律條文《法經》;主持了戰國時期的第一場變法,改變貴族政治、以新税法鼓勵農業生產,使三家分晉後的魏國橫行中原數十年。而吳起投奔楚國後,結合魏國的改革實踐,“明法令,捐不急之官,廢公族疏遠者...要在強兵,破遊説之言縱橫者”,短短几年內,楚國南平百越、北卻三晉、西伐秦,讓各國苦不堪言。而在魏國政壇升遷無望後,公孫鞅攜帶着李悝的《法經》、胸懷多年來的所學所想,投奔了急於改變積貧積弱局面的秦孝公。因此,秦國的商鞅變法,可以被視為魏國李悝變法的威力加強版。
那麼以商鞅變法為立國之本的秦國,是怎麼看待儒家的呢?作為秦國體系的奠基者,公孫鞅曾多次毫不留情的對儒家理念予以痛斥,這裏選取兩點,可以一窺儒、法觀念的巨大差異:“仁者能仁於人,而不能使人仁;義者能愛於人,而不能使人愛。”(《商君書·畫策第十八》)仁者能夠對別人仁慈,卻不能使對方變得仁慈;道義之人可以關愛他人,卻不能使他人也關愛別人。即:你是個好人,並不意味着能讓你接觸的人也變成好人。這是秉承“人性本惡”的法家,對孔孟“人性本善”論的抨擊。(巧的是,大儒荀子也認為人性為惡,所以他被視為最接近法家的儒者。)“治民能使大邪不生,細過不失,則國治。國治必強。一國行之,境內獨治。二國行之,兵則少寢。天下行之,至德復立。此吾以殺刑之反於德而義合於暴也。”(《商君書·開塞第七》)這段話非常經典,將法家的治國邏輯體現的淋漓盡致:以嚴刑峻法治國,能杜絕犯罪行為的產生,國家必將強大;一國強,則境內安居樂業;兩國強,則可以避免戰爭;各國皆強,則天下太平、迴歸到最高的道德。所以,以法治國,看似冷酷無情,最終卻能保護民眾,反而合乎道德;儒家的仁義治國理念,只會造成社會混亂(周王朝就是例子),反而是真正的殘暴。
因此,在戰國時期,無論哪個國家的法家變革,都強調要杜絕“遊説”之人,這些人不僅僅指縱橫家,也包括了那些勸國君行仁政、以良好社會風氣來實現“大治”的儒家;而除了在任用張儀來對抗合縱的特定時期,秦國對上述政策一向執行的最為徹底。最終,在弱肉強食、禮崩樂壞的戰國時期,拋棄儒家的秦國,卻實現了“大治”局面;而在儒家那裏,這一局面只是存在於紙面上的理想。不過儒家並不服氣。後來荀子去秦國遊歷,秦國丞相范雎曾問他對秦國的看法,得到這樣的評價:其百姓樸...古之民也...其百吏肅然,莫不恭儉、敦敬、忠信而不楛,古之吏也...其士 大夫...不比周,不朋黨...古之士大夫也。觀其朝廷...古之朝也... 然而縣之以王者之功名,則倜倜然其不及遠矣!是何也?則其殆無儒邪!故曰粹而 王,駁而霸,無一焉而亡。此亦秦之所短也。(《荀子·強國》)即:秦國雖拋棄德政、以法家治國,仍達到了古時王者國度的境界。但是,若不兼容儒術、僅僅依靠王霸之道,國運並不能長久。那麼,秦朝建立之後、焚書坑儒之前,秦始皇嬴政有沒有考慮兼用儒家來對政治進行完善呢?
歷史上的嬴政,並不像我們腦補的那樣只信奉武力、無比兇殘:還未滅六國時,魏國人尉繚曾向他人這樣描述嬴政:“我布衣,然見我常身自下我”,即:嬴政身為秦王,為了實現目的,竟願意低聲下氣、屈居布衣之下,頗有儒家推崇的“禮賢下士”的感覺;滅六國、結束了數百年的混戰局面後,嬴政還正兒八經的發佈了一道詔書,痛斥了各國君主的罪行,體現自己是順應民意、討平戰亂;而在成為第一個皇帝后,嬴政也並沒有排斥儒家。戰國時期,各國都設有“博士”一職,負責保管文獻、編撰著述、傳授學問等工作,大多由儒生擔任。秦朝建立後,朝廷裏的“博士”共七十人,基本上是秦始皇從孔子的故鄉魯地召來的;而他的長子扶蘇,正是一位儒家的忠實追隨者,並且這個兒子也是他心目中的頭號接班人。此外,嬴政還是禮教的忠實擁護者、執行者,在《會稽刻石》中,他要求“有子而嫁,倍死不貞。防隔內外,禁止淫佚,男女絜誠”等等,與儒家的觀點頗為契合。
原因不難理解:法也好、儒也好,既然都是為了加強君權,自己何不都試試呢?反正現在已經一統天下,沒有之前打仗時那麼急迫。但這些儒生的表現卻並不合他的意。公元前219年,秦始皇東巡至泰山下,琢磨着封禪泰山;而最適合操持這種光鮮活動的,自然是那些精通古禮的儒生。於是在秦始皇的指令下,這些魯地的名儒們開始細細策劃。不過他們的表現很不靠譜:首先,思路嚴重脱離實際,比如:“按照古代封禪的規矩,應該做個軟車,以免傷害山上的土石、草木。”那就是路也不能修了;再説了,載人的車肯定會碾壓山上的草木土石,請問怎麼個“軟”法才能做到?其次,各位儒生間意見並不一致,七嘴八舌、眾所紛紜,許久扯不出個所以然來。讓人嚴重懷疑:所謂的祖訓是否真的存在。一百多年來,秦國向來是令行禁止、雷厲風行、效率奇高,嬴政哪有耐心跟他們扯這些雞毛蒜皮?管他的草木土石,都是些死物而已!他直接讓人修條路直達山頂,順利完成封禪儀式。不過封禪本身似乎是符合周禮的:“其禮頗採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太祝”正是商周時期的祭祀官。上述不和諧的插曲,讓嬴政對儒生們心生不屑,其後很多事情不再諮詢他們的意見。不過暫時並沒有對他們採取打壓性的舉動,直到對方踩了自己的紅線。
“焚書坑儒”的導火線:圍繞權力與政治路線的分歧
公元前213年,秦始皇在咸陽大設酒宴,君臣同樂,70位博士紛紛上前作辭祝壽。周青臣的馬屁拍得相當好,他説:他時秦地不過千里,賴陛下神靈明聖,平定海內,放逐蠻夷,日月所照,莫不賓服。以諸侯為郡縣,人人自安樂,無戰爭之患,傳之萬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史記·秦始皇本紀)雖説是馬屁,但其所言並非毫無道理:化分封為郡縣,杜絕諸侯間的戰亂,以免天下再度重蹈周王朝的覆轍,秦始皇的這一功勞,即使是他的萬年黑粉也不得不承認。不過齊地的儒生淳于越卻大潑冷水,主要圍繞着現行的郡縣制激烈開火,他説:“商周兩朝之所以能持續千年,就是因為分封子弟、功臣為諸侯,作為中央的輔枝;如今陛下雖坐擁四海,卻讓子弟淪為平民百姓夫,今後若有逆臣作亂,陛下你可咋辦?”最後他還來了一句: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即:秦朝要是不復古,國運就休想長久。這話相當不客氣。但早在幾年前,嬴政本人已明確表示自己支持郡縣制:天下共苦戰鬥不休,以有侯王。賴宗廟,天下初定,又復立國,是樹兵也;而求其寧息,豈不難哉!即:分封制是帶來戰亂的根源。不過他並沒有發作,而是讓眾臣們對此進行商議。
法家的忠實擁躉、丞相李斯對淳于越的觀點大加斥責,他認為:時移世易,即使三皇五帝時代,做法也各不相同,哪能一味復古?只有立足現實、與時俱進,才是正確的治國之道。這些儒生不研究現實問題,卻一味推崇古制、非議當下;並且私自辦學、蠱惑人心,長此以往,百姓思想混亂,必定天下大亂。因此,建議從今以後,除了博士們之外,其他人私藏的《詩》、《書》等一律上繳焚燬;私下討論詩書者斬首示眾,借古諷今的人滅族。醫藥、卜筮、種樹之類的技術類書籍不在此列;想要學習法令的,可以拜各級官員為師。嬴政輕輕的在奏章上批示了一個“可”字,遺臭萬年的“焚書”就此開始。不過我們可以發現,儒家著作其實並沒有被完全焚燬。
而“坑儒”則是另一件事。在戰國時期,有學者聲稱掌握了“仙道、形解銷化之術”,可以理解為休仙、使人長命百歲,很多人對此信以為真,大量儒生也投入了這一行當,史稱“燕、齊迂怪之士皆爭傳習之”,並得到了歷任齊王、燕王的青睞,賺得盆滿缽滿。秦始皇自然也不能免俗,統一天下後,他安排燕人盧生等人替他尋求長生不死之術。對這些人,他可謂言聽計從,在報酬上也是毫不吝嗇。但這些人卻沒有“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職業道德,反而背地裏大肆嘲諷:“始皇剛愎自用,只信任官吏,70個博士只是被供起來卻毫無實權;事無大小全部由他自己一個人説了算,以至於日夜忙碌。這種貪戀權勢的人,不值得幫他求藥。”其後他們攜款潛逃。秦始皇心裏那個憋屈啊:朕辛辛苦苦的工作,反而被你們視為貪權;説白了就想讓朕分權給你們罷了!但那些人有幾個靠譜的?盧生一干人收朕不少好處,非但不領情,反而大肆誹謗,無非就是想把我名聲整臭而已!於是他下令抓捕咸陽城內與盧生等人有往來的儒生、方士,嚴加審問;這些讀書人互相供認,一共牽涉了460多人,“皆阬之咸陽”,然後昭告天下,以殺雞儆猴;替這些人説情的扶蘇也被嬴政派去了北方前線。
這一年是公元前212年。也就是説,自公元前221年統一天下後,秦始皇與儒家磨合了十年,最終卻分道揚鑣。但這只是出於“殘暴”嗎?結合上文可以發現,我們並不能這麼武斷。以當時的視角來看,法家體系已沿用了上百年,並幫助秦國統一天下,解決了數百年的混戰;儒家在過去從未證明過自己,享受着法家帶來的成果,卻華而不實、繁多不堪,並無視現實、一味借古非今。如果任由朝野思維如此混亂,剛剛成立的大一統王朝一定會再度陷入內亂。因此,焚書坑儒,實際上是儒法兩派道路之爭,秦始皇結合過去的經驗以及現實表現,選擇了已被證明有效的法家。而儒家本來有機會攫取一席之地,不過當時其自身的理論還不成熟、遠遠脱離了時代需求,最終被棄之不用。這一點,在漢代得到了證實。
後記:付出了慘痛代價後,儒、法終於共存
秦二世的胡作非為,加速了秦王朝的崩潰;而舊勢力的代表項羽復辟了分封制,結果也一如秦始皇斷言的那樣,天下再度陷入了混戰。而笑到最後的劉邦,其領導班子幾乎來自秦朝的基層官吏,他們結合過去的教訓,一方面沿用了秦朝的嚴刑峻法,另一方面做出讓步,採用郡縣、分封並存的制度;在思想上,則選用了道家的無為之術,以求修補數十年戰亂造成的傷害。
但在那時,儒家的處境並沒有得到本性化的改觀,《史記·太史公自序》中,司馬遷這樣評價儒家思想:六藝經傳以千萬數,累世不能通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故曰“博而寡要,勞而少功”大意就是:儒家的理論過於繁雜,沒幾個人研究得透,所以説它“學説廣博卻毫無要領,費盡力氣卻收效甚微”。也就是説,直到漢代,儒家思想仍廣為人詬病。直到漢武帝時期,董仲舒在他的《舉賢良對策》中,結合現實需要,吸收了其他學派的理論,使儒家思想在兼容性、可操作性等方面獲得了極大進步,由此得到了漢武帝的讚賞。其後,在“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策下,儒家成為中國封建社會正統思想,極大維護了封建統治秩序,強化專制王權,影響長達二千多年。
但所有人都明白,光憑自覺來維持秩序是靠不住的。實際上,法家才是漢王朝統治思路的內核。公元前53年,面對太子推崇儒家的言論,漢宣帝勃然大怒: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在這位把西漢王朝事業推上頂峯的明君眼中,當時的儒家仍舊有復古、非今的老毛病;自己沿用的,其實是以法家的王、霸之道而已(我們在史書中可以發現,西漢的“酷吏”特別多)。最後他還嘆息道:“亂我家者,太子也!”事實也如此,漢元帝即位後,儒家幾乎佔據了全部權力,西漢隨之盛極而衰;儒生王莽篡權後,悉數復辟周禮,整個社會卻跌入了更加沉重的深淵。因此,結合漢代的情況往回看,無論“焚書坑儒”,還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只是封建統治者摸索統治手段歷程中的兩次拍板而已。第一次,受限於現實以及各自理論的特點,求穩的統治者選擇了法家;第二次,隨着理論的進步,以及現實發展的需要,同樣為了求穩的統治者,不得不適當分享權力,儒、法終於實現了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