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況味
謝子清
總是習慣在這樣的時刻,浮想起千里之外故鄉瑞雪紛飛的冬日和暖香盈盈的臘肉。想得情真意切,想得輾轉反側。
記憶深處,每年農曆十月一過,大山環抱的鄉野小鎮,就似乎開始沉沉地睡去。因為丟掉綠意,羣山便少了歡欣,無一例外地籠罩着黛青,莽莽蒼蒼地催人入眠。
通常要等到下雪的時候,鄉村裏才會熱鬧起來。那時天氣分明地陰沉着,刮些寒風、灑些細雨,大雪就紛紛揚揚地粉墨登場。先是遠處的山頭塗上了一抹雪白,在風雨的蠱惑下、在薄霧的遮障中,那樣的雪白就鋪天蓋地漫下來,最後將整個天地都浸染了。雖然每年都要下雪,可我們小孩子還是抑制不住地興奮。常常是離牀起身、披衣推門,在父母的呵斥聲中,義無返顧地投身到這充溢着白色精靈的世界中。
大人們往往懶得顧及我們,他們大都套上臃腫厚重的衣褲,團坐到火堆旁去。鄉村裏總是喜歡生出旺盛的火堆,那些風乾的柴火躥出騰騰的火苗,噼裏啪啦地響着吟唱。伸出手去,讓火苗肆無忌憚地舔過手背,寒冷一下子就散了蹤跡。婦人們卻閒不住,在這難得的空隙裏,她們還要辛勤地穿織毛衣,或是紮結鞋墊,默默無聞地為全家人紡造温暖。她們也圍着火堆、伸長褲腿,恬然享受火苗帶來的温和。
雪花與火堆的恬適,就這樣成為冬日裏引人入勝的一種情致,但與燉香的臘肉比較起來,它們卻似乎是輕飄飄的。在烤火的當兒,母親常常不忘從壁檐上割下一截臘肉,放到火堆上簡單燻烤,然後拿去鍋裏洗淨,和些山裏拾來的野菇,或是土豆,就用温火慢慢地燉煮起來。不多一會兒,臘肉的香味就被激發出來,漂浮在空氣中,惹得我口水直流。開飯的時候,父親還捧出玉米釀製的酒來,一桌人歡愉地推杯換盞。他們總是慫恿小孩子喝酒,年少的我,怯怯地端起酒盅,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邊,吝惜地舔上一小口。
時間再往後推移,就應該是宰殺年豬和購置年貨了。這在山村裏都是極其盛大的事情。臘月的下半段,那些此起彼伏、前後呼應的年豬宰殺聲總悠悠揚揚地傳來。
時光如飛、歲月似水,闊別鄉村早已是經年累月,於是乎對故鄉冬天的懷念也就一日一日地深刻起來。異鄉的冬日依舊寒冷,卻極少下雪,雖然寫字間裏空調鼓鳴、暖氣壓身,但我卻始終懷味那火苗舔過手背的舒暢。城市納南採北,飲食豐盛,可我卻執拗地認為,母親用温火燉烤出來的臘肉,才是這世間最美味的佳餚珍饈。
(作者供職於潼南區塘壩鎮黨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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