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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到中國古代讓人“瞠目結舌”的神邏輯,怎麼少得了那句“何不食肉糜?”但筆者今天並不是要嘲笑説出這句話的司馬衷。
作為西晉的第二位皇帝,晉惠帝司馬衷在位17年,當了17年傀儡;他被老婆控制、被兄弟叔伯們要挾,八王之亂如火如荼上演時,他就像一塊橡皮泥一樣被人肆意揉捏。
正是由於這些原因,司馬衷在官修史書中幾乎毫無存在感。少見的幾次細緻描繪,則集中於記錄他的“腦殘”言行。不過這得從西晉遭受的各種天災人禍説起。
從立國之初,西晉王朝的運氣就不怎麼樣。從晉武帝司馬炎在位期間,頻繁發生日食等異象,每隔幾年就出現肆虐各州的大洪水,蝗災,鮮卑、匈奴、西羌、氐人等內附少數民族的反叛此起彼伏......各種狀況頻發,再加上仍舊割據東南的孫吳政權,司馬炎真心不容易。
不過還好,此時的司馬炎正值巔峯狀態。手下人拍他馬屁:“聰明神武,有超世之才”,就前期表現來説,他確實配得上這個評語。他在經濟上實行了“户調式”,鼓勵開墾荒地,興修水利,促進社會經濟的恢復與發展;設立“常平倉”,穩定糧價,打擊投機倒把、囤積居奇;軍事上積極平定秦涼,安撫邊境,並且在公元280年僅耗時4個月就拿下東吳、結束了近百年的分裂局面。“太康盛世”的出現,讓司馬炎頗受讚譽。
但在此後,司馬炎就開始走下坡路。他生活奢侈腐化、貪戀女色,宮中姬妾近萬人;對官員過於寬仁,各級官吏鬥富成風、爭相驕奢,土地兼併現象日益嚴重,這都為西晉後來的衰落埋下了隱患。
此外,他在位時的兩大決定,進一步註定了西晉王朝的悲劇:
一是復辟分封制,讓宗室子弟掌握兵權;
二是被“好聖孫”迷惑了雙眼,選用司馬衷當接班人。
公元290年,司馬炎去世,司馬衷即位。同年,圍繞着“誰來掌控傻皇帝”這一極具誘惑力的目標,外戚楊駿、皇后賈氏、司馬宗室諸王開始了第一階段的博弈、火併。
而好巧不巧,曾經被司馬炎扛過去的天災,此時再度升級來襲。
從公元293年起,冰雹、洪水、火災、旱災相繼爆發,隨之引發了大面積的饑荒與瘟疫。公元294年:“是歲,大飢”;公元296年,“關中飢,疫”;公元297年,“疾疫”,米價暴漲;下一年,五州大水。
每當災害大面積爆發之時,也往往是民間動亂頻起之際,匈奴、馬蘭羌、盧水胡、氐人齊萬年等相繼叛亂。依靠着多年來積累的殷實家底,到了公元299年,西晉王朝再度暫時將這些“人禍”鎮壓。
但有很多問題,僅靠武力是解決不了的。面對愈演愈烈的天災,此時的西晉王朝已經失去了及時賑濟、挽救的能力與機制。
我們常説封建時代“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造成這一局面的原因很多,與咱們今天話題有關的主要有兩方面:
其一,在以農業生產為根本的封建時代,王朝的繁榮,是建立在對農民的剝削之上;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的限制,決定了不存在“共同富裕”;即使在“盛世”,底層百姓的標準也僅僅是“吃得飽”而已。
其二,在靠天吃飯的古代,農業的抗災能力極為薄弱,導致農民的生存基礎毫無保障。
而區分盛世與亂世的一項重要標準,就是面對天災來襲時,統治者對百姓的態度和處理方式。讓筆者印象最深的是漢、隋、唐三朝:
漢武帝即位之初,承接文景之治的富庶,可謂國力爆棚。但在他上任的第三年就爆發了大饑荒,甚至“人相食”。
這很出乎我們的意料:“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的漢王朝,竟然沒糧食救人?
還真的沒那麼容易。
首先,太倉有糧,不代表老百姓家有足夠餘糧;
其次,古時信息交流方式落後。受災的信息傳遞到中央,皇帝與大臣做決定,其後決定賑災,這個過程客觀上耗時甚久,很多人扛不住就只能餓死;
其三,運輸技術落後。運量最大的是水路,但並非每個地區都有這條件;陸路運量低,甚至還不夠運輸人員的口糧。
因此,強盛的王朝之所以賑災能力強大,是因為有相對清廉的政壇,皇帝清醒、大臣忠直、決策順暢,不會出現推諉扯皮、雁過拔毛、發國難財的現象;有完善的運輸體系,各地糧倉保證可以正常運轉,將老百姓的損失降低到最小範圍。
在隋文帝時期,隋王朝在各地設置了“義倉”,太平時期經常派正直的官員前去巡查;災害爆發後,隋王朝上下迅速做出反應,及時開倉賑災;為了解決運力不足的困難,隋朝兩任皇帝大修運河,同時主動出借騾馬等牲畜,鼓勵百姓前往富庶的東南“就食”(差不多是要飯,但能保證餓不死人)。
而李世民在位初期,也連續多年爆發了蝗、水、旱災,好在當時的朝廷,堪稱中國歷史上最高效、清明、務實的執政集體,甚至連李世民本人也以身作則、親臨第一線。史書稱,百姓雖四處奔波求食,但人心安穩、毫無怨言。
説這麼多,就是為了對比、凸顯司馬衷時期的荒唐。這時的西晉王朝,是什麼模樣?
多年來,西晉當權者階層中興起了一股極度驕奢之風,王愷、石崇公開比富;大臣何曾每天吃飯用一萬錢,他的兒子何劭一天二萬錢......那時的西晉地主階級,以驕奢淫逸為榮、以艱苦樸素為恥,而為了維持這種高消費,他們公然買官賣官、橫徵暴斂、兼併土地,整個社會對此習以為常,魯褒的《錢神輪》,將那個“一切向錢看”的時代刻畫的入木三分。
總而言之,藩王醉心於權力爭奪,對民間疾苦毫不上心;官員貪腐成風,士大夫明哲保身、各掃門前雪;整個統治階級關心的只是自己和自己家族的利益,辦實事的人才幾乎在內耗中被消磨殆盡,這就是西晉執政者的狀態。
而皇帝呢?極端昏聵、失去了對朝廷上下的控制。因此就出現了文首的那個場景:
時天下荒饉,百姓餓死,帝聞之曰:“何不食肉糜?”
有肉吃還會餓死嗎?
天災不斷,瘟疫流行,西晉底層百姓要麼大批死亡,要麼被迫流離失所。就在公元298年,即第二階段“八王之亂”爆發的前一年,大量流民被迫湧入相對富庶的益州,其中既有漢人,也有氐人。面對官員的強取豪奪與凌辱,氐族豪傑李雄、李特兄弟反而成了這些可憐百姓的依靠,最終,李氏兄弟在這個過程中崛起,誕生了第一個五胡十六國政權:成漢。
但西晉統治者對此毫不在意。公元299年,新一階段的八王之亂爆發,這一階段持續7年,大量藩王、官員及精兵猛將死於內耗之中,西晉朝廷的實力逐漸被削弱、公信力逐年下降、對天下的掌控力隨之下滑,社會正常生產秩序被破壞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流民更多、野心家相繼崛起、各民族紛紛自立門户,隨着匈奴劉淵家族的致命一擊,西晉王朝迅速走向了崩潰。
對於兩晉的統治者司馬氏,我們常戲稱:這個家族的智商,都被司馬懿提前透支完了,這句話很大程度上正是諷刺晉惠帝司馬衷。但借用一句俗語:“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我們不能只嘲笑本身能力不足的司馬衷,持續近三百年的中原混亂,整個西晉地主階級都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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