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跑男”皇帝朱由榔終於被最後一任錦衣衞指揮使挾持着逃往緬甸

由 司空梓瑤 發佈於 經典


公元1646年年末,桂王朱由榔在廣東肇慶稱帝,因以“永曆”為年號,故稱之為“南明永曆朝”。遺憾的是,永曆朝建立不久,清兵便南下攻擊廣東,明軍無力抵抗,於是放棄廣東,一路輾轉向貴州、廣西和雲南方向撤退。
這支南明流亡政權且戰且走,最終於永曆十年(清順治十三年,1656年)遷徙到了雲南昆明,暫時停下了腳步,並決定在此建立滇都。還沒等建都的消息傳遍全國,永曆十二年(清順治十五年,1658年),清軍兵分三路,追擊而至。
此時,中國版圖上大部分的區域已成為清政權的勢力範圍,永曆政權所擁有的軍力已不足以自保,腳下的雲南成了永曆帝朱由榔最後能立足的國土。如果朱由榔選擇放棄雲南,那麼他將失去最後一處安身之所。在這樣艱難的形勢下,擺在永曆政權面前的除了硬碰硬抵抗到底以外,還有兩個選擇:要麼,向吳三桂率領的清軍投降;要麼,離開國境,往外去求取新的立錐之地。
回顧稱帝之後的倉皇,朱由榔的心情愈發沉重。之前幾個由宗室建立的政權結局都很悲慘,他之所以在廣東肇慶即位,是為了收拾廣東的民心,挽回自己在隆武政權監國時期犯下的過失,存續大明王朝的血脈。可是,隆武政權卻忙着與自己內戰,一心想要把自己消滅掉,清軍卻藉助這個機會,偽裝成了明軍,出其不意地攻佔了廣州。自此之後,朱由榔的人生就剩下了不斷地逃命,以至於被後人戲謔為“史上四大跑男”之一。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上圖)飛魚紋樣(擷芳主人摹)。飛魚紋據説是漢族傳統中寓意吉祥的紋樣之一。《山海經·海外西經》載:“龍魚陵居在其北,狀如狸(或曰龍魚似狸一角,狸作鯉)。”因為它會飛,所以得名飛魚。飛魚是神獸,與華夏族上古的雷神有一定淵源。在明代,飛魚的形象逐漸演變為龍頭、四足、四爪、身如蟒、無翼、魚尾,與蟒的區別關鍵在於尾巴部分。
此時,吳三桂領着清軍兵臨昆明城下,戰事迫在眉睫,能用來做決斷的時間相當緊迫,朱由榔必須儘快拿個主意。
這畢竟是一個攸關生死的決定,也是永曆政權能否存續下去的關鍵,朱由榔不得不慎重。他決定聽取臣僚們的意見,而在這些人中,最受他信任的是一個叫作馬吉翔的人。
馬吉翔並沒有給朱由榔帶來“吉祥”,他是永曆朝錦衣衞指揮使,也是象徵着大明帝國錦衣衞制度消亡的最後一任錦衣衞指揮使。需要特別説明的是,雖然明朝滅亡之後,錦衣衞這個機構被清朝統治者延續了下來,但很快被削弱實權,於順治二年改名“鑾儀衞”,迴歸到最初的儀仗隊功能,乃至被取消。因此,真正意義上的最後的錦衣衞,其實就是永曆朝馬吉翔手下的這一批。
馬吉翔在南明歷史上算得上一個關鍵性人物。可惜,他對南明政權所起的作用並非正面的,而是充當了死亡推手。
此人是順天府大興人(一説為四川銅梁人),為人粗通文義,便黠巧佞,年輕時多往來於有權勢的太監門下,深得他們的歡心,很受器重。明思宗朱由檢當國期間,他與朱由檢非常器重的大太監高起潛等人關係匪淺,由此獲利頗多。高起潛奉命擔任監軍後,動用關係安排馬吉翔隨軍,授予其都司一職,帶着他征討孔有德叛亂、鎮壓農民起義軍等,積累了不少軍功。明崇禎九年(1636年)之後,明、清之間戰事頻發,高起潛畏懼清軍,時常在對戰迎敵之際,畏戰怯戰,待清軍屠掠過後,割死屍的腦袋冒充軍功。明崇禎十一年(1638年)的冬天,面對清軍的大舉南攻,高起潛與兵部尚書楊嗣昌力主議和,諸事掣肘,致使主戰的宣大總督盧象升孤軍作戰乃至陣亡,其惡行滿滿,朝野之人無不義憤填膺。馬吉翔作為其左膀右臂,為虎作倀的事自然做了不少。
明思宗自縊煤山之後,大明帝國的北部疆域大部分淪為李自成建立的大順政權的勢力範圍,此時馬吉翔早已南調去了廣東。眼見舊主已死,他立刻發揮其善於鑽營投機的特點,借往福州送軍餉的機會,對在福建稱帝的隆武帝宣稱自己是錦衣衞世襲之家出身。大亂當前,北疆盡失,隆武帝也沒空核查他的説辭。彼時缺人缺錢,馬吉翔帶來了大批軍餉,隆武帝總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於是,隆武帝給了他一個錦衣衞僉事的官職,算是投桃報李。從此,馬吉翔的仕途越走越順暢。
在隆武帝治下,馬吉翔諂媚巴結諸位握有實權的將領,利用軍功奏捷署名之便,一路累升至安東副總兵官之位。當聽聞永曆帝朱由榔在廣東即位的消息後,他又跑去投靠,割了諸功勳外戚擁立之功的“麥子”,一躍成為錦衣衞指揮使。就這樣,仰仗着“內交中官、外結諸將”的雄厚背景,馬吉翔侍奉在朱由榔身邊,影響着朱由榔的所有決策。
永曆帝朱由榔本人對馬吉翔的感情也相當深厚,連帶他的母親都認定馬吉翔忠誠勤勉,是個值得信任的良臣。朱由榔封他為永安侯,還允許他入內閣,掌絲綸房事,有票擬之權。這點得益於馬吉翔出色的演技。朱由榔即位之後,不斷遭到清軍攻擊,經歷了許多磨難。在這個過程中,馬吉翔始終追隨在他左右,可謂患難與共、不離不棄。每到危難時候,馬吉翔便出力出錢,總是第一時間挺身相救朱由榔,時機把握得剛剛好。從概率上來説,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表現忠心,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除非有特殊的信息渠道,否則很難保證時效性和精準度。不過疲於奔命的朱由榔,恐怕壓根沒有工夫去仔細琢磨這個問題。於是乎,南明本就坎坷艱難的復國之路,前途變得更加渺茫。
朱由榔很信任馬吉翔,馬吉翔卻並非表面上那樣忠於朱由榔。他的眼裏,沒有社稷,也沒有君臣之義,有的只是不惜一切代價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一邊在朱由榔面前裝模作樣,攫取實權;一邊暗中勾結孫可望,為自己尋求更大的靠山。然而馬吉翔的真實意圖很快就被兩位為人忠義的將領得知,他們忍不住將實情透露給了大學士吳貞毓,並懇請吳貞毓進言朱由榔,要警惕孫可望等人,以免受害。
自己的計劃為吳貞毓知曉,馬吉翔不由得對吳貞毓心生畏懼,由此展開了一系列針對吳貞毓的彈劾與迫害,試圖利用朱由榔對自己的信任,除掉吳貞毓這塊絆腳石。然而,朱由榔這回沒有按照他的劇本走,他很信任吳貞毓,保吳貞毓的立場十分堅定。馬吉翔卻不死心,一而再地聯手孫可望等人,繼續構陷迫害吳貞毓。
朱由榔徹底怒了,他發現了馬吉翔與孫可望勾結的事實,決定法辦與孫可望圖謀不軌的馬吉翔和龐天壽。這二人聞訊,十分恐懼,連忙進宮求見朱由榔之母。居於宮闈之中的婦人,對外界政局所知甚少,一念之仁,放過了這兩個禍首。朱由榔礙於母親的庇護,無法從明面上除去馬吉翔和龐天壽,於是私下裏同吳貞毓等人商議,考慮召李定國入衞朝廷。為了確保計劃萬無一失,朱由榔特地把馬吉翔派去祭祀興陵,將他留在了南寧。

馬吉翔對於朱由榔要召李定國入衞的消息有所耳聞,卻只當捕風捉影。偏偏一個大臣從李定國那裏回南寧,跟馬吉翔聊到朱由榔暗召李定國入衞的事,馬吉翔才知道事情是真的。迅速緩過神的馬吉翔立刻與孫可望取得了聯繫,孫可望旋即採取行動,派出部將鄭國前去問罪。
這個“問罪”明面上問的是吳貞毓等人的罪,實際上是向朱由榔逼宮。孫可望手握重兵,朱由榔為了自保,權衡利弊之下,明知道吳貞毓等人無辜,也只能選擇犧牲掉他們。最終,孫可望一黨以“盜寶矯詔、欺羣害良”擬罪,賜吳貞毓自縊,並斬殺了另外十七位朝臣,史稱“十八先生之獄”。
事情搞到如斯境地,朱由榔想不倚重馬吉翔都不可能了。他抱着一絲幻想,指望着手握兵權的李定國能成為反清復明的希望,無奈性格耿直的李定國三下五除二就被馬吉翔的花式諂媚法給繞暈了,還與馬吉翔達成了合作協議——馬吉翔在內控制內閣,李定國在外節制軍隊。這個協議直接使馬吉翔一人獨掌內外大權,朱由榔徹底被架空,成了馬吉翔手中的提線傀儡。
很快,孫可望投降清廷,親引大軍入侵南明,李定國戰敗,南明政權風雨飄搖。面對清軍的步步緊逼,朱由榔最終做出決定:一路從雲南撤到緬甸邊境。
然而這個決定,與馬吉翔不無關係,他擔心自己的眾多輜重財產被人劫走,於是竭力敦促朱由榔立刻放棄雲南,撤往緬甸。倉促之下,朱由榔根本沒有置喙的餘地,便被馬吉翔等人挾持着離開了國境,以至於連羣臣和妃嬪宮女都來不及全數帶上。此時的朱由榔在馬吉翔眼中,與他的私有財產差不多,只不過是個傍身的物件,而官員妃嬪都不過是些不必要的累贅。
永曆十三年(清順治十六年,1659年)閏正月,一眾人逃往緬甸國界。
本文摘自《皇帝身邊人001:錦衣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