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特洛布·赫伯特·比德曼德里克·S·贊布羅著
小小冰人
比德曼與第437步兵團一些剛剛獲得二級鐵十字勳章的戰友們合影留念。
1944年6月23日,俄國人沿一條400英里寬的戰線對“中央”集團軍羣發起打擊。從維捷布斯克至基輔,整個中央防線陷入一片火海。齊裝滿員、裝備精良的蘇軍師在坦克、飛機以及大批美援物資的支援下,對勒熱夫、斯摩稜斯克和更南面的德軍薄弱防線發起了一場猛烈的攻勢。
俄國人重創了德國軍隊,所採用的方式正是1941年和1942年我們獲得巨大勝利期間對付他們的辦法。由於希特勒的固執,德軍將領們無法採取必要的措施來避免整個軍隊被圍。這場龐大的攻勢突破了我們的前線,迅速深入至德軍腹地,大批人員和物資被切斷,被圍的眾多部隊不是舉手投降就是被全殲。
我們的陣地位於尤什諾沃,而在南面的博布魯伊斯克包圍圈,被圍的德軍師被擊敗後遭到殲滅。這場龐大的包圍戰發生於7月初,包圍圈裏的倖存者踏上了趕往古拉格和戰俘營的苦難之旅。
中央防線迅速崩潰的原因非常明確。我們的兵力、坦克和資源太少,無法控制住東線的龐大區域,而在柏林的最高統帥卻拒絕接受這一事實。現在已沒有哪個德軍師還擁有我們在早期獲得勝利時的那種實力。原先轄3個營的團,現在只剩下2個實力大打折扣的營。工兵單位和炮兵團的實力同樣被嚴重削弱,不僅在戰鬥中遭受到嚴重損失,還要抽調人員去補充步兵單位。
第437步兵團的戈特洛布·H·比德曼少尉。這張照片是1944年初他在俄國北線服役時拍攝的。
德國國內組建起一個又一個的新師,試圖以這些部隊守住前線,擊退日益強大的敵人,但那些自戰爭開始便一直身處前線的舊師,卻從未能獲得足夠的補充兵以彌補過去幾年裏遭受到的慘重損失。然而,前線士兵面臨的最為嚴重的問題是,大批經驗豐富的軍官和軍士陣亡或負傷,已不在我們身邊。
另外,德國軍隊從未研究或學習過實施後撤的戰術和方法。德軍士兵被灌輸的觀點是,後撤就是失敗,沒有什麼可供學習的優點。就連早期的魏瑪國防軍,對後撤的研究,包括對這種通常對我們獲得優勢很有必要的戰術的使用,同樣令人沮喪。1936年後,甚至連戰鬥後撤的教案也從課程中刪除。灌輸給我們的只有“進攻”和“停止”這兩種打法。德國軍隊在這方面毫無準備就投入了這場戰爭。
“中央”集團軍羣在6月和7月的崩潰導致了一場混亂。無數部隊沿着道路和橋樑逃往後方,既沒有人率領,也毫無目的地可言,與此同時,一些實力嚴重受損的部隊又試圖穿過這些雜亂的士兵趕往前線,去阻擋洶湧而來的敵軍大潮。有些遭受到打擊的部隊驚慌失措,或步行,或搭乘各種類型的車輛向西潰敗。混亂、驚慌的德軍士兵擠滿了各條尚能通行的道路,這在過去被認為是一幅不可思議的場景,但紀律和秩序的崩潰已成為現實。
俄國人的空中力量不停地發起空襲,給這場驚恐和混亂雪上加霜,他們對所有的公路和鐵路線實施轟炸和掃射,令一個個曾經無比自豪的德軍團驚慌失措、士氣低落。德軍的戰略預備隊無法穿過混亂的人羣趕往前線,他們被堵在潮水般退下的人員和車輛中。整支部隊的行動已不復可能。造成這場災難的最高統帥並不在場,沒有目睹他的決定所造成的惡果。一如既往,承擔這些錯誤的是前線士兵,他們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北方”集團軍羣也受到中央防線崩潰的影響,就像位於南面的第30軍。6月底,敵人的右翼衝出波洛茲克前方的高地。第132步兵師在尤什諾沃—莫斯卡斯切沃前方和韋利卡亞地區據守着一片寬大的防區。6月28日夜間,一個警察保安團來到前線,將第437擲彈兵團第1營的士兵們換了下去。第2連只剩下60人,我們爬出自己的防禦陣地,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敵人,我們在這裏堅守了數週之久。我們列隊經過冬季戰役中被擊毀的坦克,此刻,坦克車身上佈滿鐵鏽,艙蓋敞開着,就像裂開的傷口。我們沿着狹窄、彈痕累累的木排路穿過沼澤地,飯盒、工兵鏟和其他裝備與掛在皮帶上的鋼盔相碰,發出輕微的叮噹聲,身後的敵人為我們開槍送行。
距離前線5公里的後方,全營集結在一片小樹林的邊緣,面對無時不在的敵機,這片樹林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隱蔽地。連軍士長諾沃特尼為我們提供了熱飯菜和其他一些物品,由於身處前線,這些東西已經有好幾周沒有得到了。我們坐在路邊,或躺在松樹下,享受着清晨第一縷暖暖的陽光,就這樣消磨了幾個小時。我們再次奢侈地享受到直立行走的快樂,而不必擔心危險,再次體會到自由的可貴,而不必害怕遭到狙擊手的子彈。
1944年,執行偵察巡邏任務後,伯恩哈特中士向比德曼少尉彙報蘇軍陣地的情況。右側,身穿迷彩作戰外套的士兵攜帶着MP-40衝鋒槍的彈匣包。
杜松子酒酒瓶在我們手中傳來傳去。近期分配到連隊裏的新兵們拒絕了這種自釀的烈酒,這種酒在我們的喉嚨裏造成一種不同尋常的灼痛感。能擁有這份罕見的享受,要歸功於天才的羅雷爾中士,我們在克里木戰役期間繳獲過一部蘇軍戰地廚房車,結果被他熟練地改裝成一個蒸餾設備。為了進行改裝,我們使用了一些銅管和橡膠燃油管,至於釀酒材料,我們用的是從廢棄村落裏收集來的土豆和大黃,這些東西我們也曾在游擊隊的儲備物資中繳獲過。
傳遞着酒瓶,我們感覺到只有戰場生還者才能感覺到的一種本能紐帶。我們在一起感受過寒風、炎熱、生與死。我們一同經歷過雨點般落下的炮彈和炸彈。我們曾包紮過彼此的傷口,埋葬過陣亡的戰友,趕往前線迎接下一場戰鬥,知道自己最終也將踏上一條不歸路。我們中的大多數人,依靠連裏其他戰友的技能和自我犧牲精神而活着,他們中的許多人已不在我們身邊。我們這些倖存者,躺在俄羅斯的土地上,這裏的一切都已變得熟悉不已,就這樣,在温暖的陽光下打起了瞌睡。
本文摘自《致命打擊:一個德國士兵的蘇德戰爭回憶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