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齊書》“高歡使斛律金歌敕勒”感受正史微言大義的魅力

北齊書《神武帝本紀》兩卷是整部《北齊書》的開篇,這部分內容的主角北齊基業創建者——高歡。 兩卷內容全程回顧了,高歡家世、青年時期的事蹟、參與杜洛周義軍、加入爾朱榮帳下、信都建義與制霸關東、北魏孝武帝西奔前後、東魏時期的東征西討等重大事件,詳略得當的行文全景式展現了高歡是如何“深沉而有大度”、“權變而不能測”的。而對於神武帝高歡的人物性格描繪,《北齊書·神武帝本紀》的作者主要採用概括式的敍述手段,集中在兩卷內容的開篇與結尾兩處:

山西省稷山縣境內玉璧戰場附近的一處路口玉璧城是西魏名將王思政主持修造的一套軍事要塞體系,該城是西魏穩定控制河東之地後在汾河下游河谷修築的一座控厄東西幹道的要塞。汾河下游河谷南北分別被呂梁山脈南緣與稷王山所夾持,中間為自東向西注入黃河的汾河,向西渡過龍門、廟前等渡口便是關中平原,向東便是晉南地區自古以來的中心——新絳侯馬曲沃聞喜一帶,這一帶地區是溝通晉州(臨汾)、蒲州(永濟)、解州(運城)的中樞。比起南邊更加艱險的崤函古道,自東魏的軍事重心——晉陽,南下晉州再沿汾河下游穀道西進,對於高歡領導的東魏而言,顯然是更為理想的西征通道。

玉璧城的修築成為高歡晚年的夢魘,公元542年、公元546年,高歡分別被王思政、韋孝寬兩度困阻在玉璧城下而不得西進,第二次玉璧之戰甚至整整苦戰五六十天,高歡一方用盡了各種攻城手段都無法攻克。大約生於公元496年的高歡,也已經到了50歲的古代高齡,身體狀況顯然已經不再允許他在幾年以後再度調集大軍在此一戰。我們甚至可以説,第二次玉璧之戰中的“謀略用盡”與“露營苦戰”拖垮了老年高歡的身體,這個時候的高歡明白,自己此生再也沒有機會、體力與心力去實現消滅宇文泰的願望。

把以上分析綜合起來看,高歡之所以“哀感流涕”,是在自己遭遇重大軍事挫折(玉璧)、身體條件急轉直下(勉坐)、心知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實現生平所願、對諸子能否擺平諸貴順利接班有着隱憂的情況下,舉辦宴會招待高階軍官,並且在宴席之上讓斛律金演唱一首描繪在座諸位家鄉的民歌。隨着,酒意與歌聲的渲染,在主座上一同唱和的高歡,再也無法像往常一樣“深沉儼然”,終於流出了感傷的淚水,並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把自己的真性情展現在了諸貴面前與史冊之上。

陰山下的草原換言之,高歡的這次“哀感流涕”,瞬間把原本按照歷代帝紀套路撰寫的“剛毅深沉”的帝王本紀,變成了一曲充滿英雄主義色彩的悲劇史詩。我們從一個站立在公元六世紀三四十年代時代巔峯的英豪身上,看到了一種經過十多年百般努力、數次與死亡擦邊卻最終“大志難成”的無力感。這次“哀感流涕”也為高歡的生平,添上了一筆能夠讓我們每一位在命運面前感受過無力難成感的常人,更容易與這位原本高高在上的英豪,更容易產生情感的“共鳴”。

高歡義平陵今貌勉坐擺宴的高歡因為唱和敕勒歌而“哀感流涕”的這個小細節,其實只是歷代正史中的相當海量的小細節之一。這些細節通過簡略的微言,飽含着深刻的道理與深刻的情感。它們都具有令人拍案叫絕的潛質,只不過受限於正史的書寫方式,我們很難在毫無背景閲讀的前提下一上手就感受到那種“微言大義”的力量。所以,寒鯤從來都不主張入門者直接上手就讀正史,因為那樣你會忽略掉很多原本飽含着深刻道理與深刻情感的“微言”,而這些“微言”背後的“大義”,只有在讀者擁有一定量的經典專著積累,才能更為準確的把握到。換言之,對於以二十四史為主幹的正史類古籍,我們其實需要閲讀一定數量、多元視角的經典專著和論文再去精準細讀,這樣我們才能藉助現代史學這件顯微鏡,真正明瞭每句“微言大義”背後的傳主情感、史家用心與時代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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