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爭論
在秦惠王九年的時候,秦國朝堂之上,發生了一場載入史冊的大辯論。在《史記》和《戰國策》中,都記錄了這樣的一段精彩辯論。那一天,朝堂之上分文武落座,年輕的秦惠王已經殺死了商鞅,擊潰老氏族的復辟,掌握了整個秦國的最高權力。而經過商鞅變法之後的秦國,表現出蒸蒸日上的態勢和剽悍無敵的作風。整個秦國朝野上下,也是空前的團結而自信。我們可以從《史記·秦本紀》中,看到這個強勢的國家。
惠文君元年,楚、韓、趙、蜀人來朝。二年,天子賀。三年,王冠。四年,天子致文武胙。七年,公子昂與魏戰,虜其將龍賈,斬首八萬。八年,魏納河西地。九年,渡河,取汾陰、皮氏。與魏王會應。圍焦,降之。十年,張儀相秦。魏納上郡十五縣。
想當初,秦孝公在求賢令中這樣説的:會往者厲、躁、簡公、出子之不寧,國家內憂,未遑外事,三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諸侯卑秦、醜莫大焉。四代亂政導致秦國損兵失地,國家從東周開國諸侯變成了一個三四流的小國。而如今,一連串的勝仗讓秦國揚眉吐氣。無論是秦惠文王還是其他朝臣,都期待着逐鹿中原問鼎天下的榮耀。那麼,秦國東出,第一刀,到底砍到哪一個諸侯國呢?秦國卻出現了分歧。
激進派以張儀為首,他們熱情而自信,想要通過滅亡韓國,獲得中原一大片肥沃富饒的土地,在張儀看來,這是合情合理的戰略構想,也是容易實施的戰略構想。因為如今的韓國,已經不是申不害時期的強勁諸侯國,只是一個重創未愈的小國。以秦國的實力,滅亡這樣一個小國,非常容易。
當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個不錯的辦法,一個反對的聲音出現了。無論是《史記》還是《戰國策》都記錄了這個叫司馬錯的將領的金石之言。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富民繕兵,不傷眾而彼已服焉。拔一國而天下不以為暴,利盡西海而天下不以為貪,是我一舉而名實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亂之名。而讓司馬錯如此感興趣,不惜和如日中天的張儀唱對台戲的國家,名字叫蜀國。
神秘的蜀國
我們所熟知的蜀國,應該是三國演義中的蜀漢政權。而司馬錯面對的,是神秘的古蜀國,李白雲: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當然,即使我們認為李白的詩歌有很大的誇張嫌疑,但不可否認,古蜀國的神秘莫測。甚至直到現在,古蜀國依然是一個未解之謎。
在2004年,重慶出土了一個東漢石碑,上面有這樣的記載:先人伯沇,匪志慷慨,術禹石紐、汶川之會。也是,可以從一個角度來證明,早在大禹之時,蜀國就已經和中原有過一些交集。而在《尚書·牧誓》中這樣記載: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鄧、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稱爾戈,比爾幹,立爾矛,予其誓。或許,從這時候起古蜀國已經成為一個讓中原王朝熟知的國家。
對於古蜀國的熟悉程度,恐怕現代人並不比司馬錯知道的多。但顯而易見的是,古蜀國經過無數年的經營和積累,雖然國力不如中原諸國,但因為長期處於封閉發展,積累的財富也是相當可觀。在這一點上,司馬錯所説的:利盡西海,也並不是誇大其詞,而是這個古蜀國的確很富庶。司馬遷在史記中,也很直接地寫道:蜀既屬秦,秦以益彊,富厚,輕諸侯。
可是,打蜀國,談何容易?司馬錯之後一千多年,大詩人李白在進四川時,曾經如此感嘆: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司馬錯到底是如何滅掉的蜀國,在歷史紀錄上,真的是少之又少,無非就是寥寥數語而已:九年,司馬錯伐蜀,滅之。
後來的人,對司馬錯這次軍事行動,給予了極高的評價,甚至有人認為,司馬錯評定蜀國的功勞,足以和商鞅變法相提並論,因為商鞅讓秦國強了起來,而司馬錯則讓秦國富了起來。
從戰略角度來説,司馬錯的軍事行動,的確起到了他所説的: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彊兵者務富其民。滅亡蜀國,不但讓秦國獲得了四川盆地這樣一個戰略縱深,也獲得了古蜀國數百年來積累的無數財富。從此之後,秦國的國土面積擴大了一倍,從領土面積看,秦國從原先的倒數第二,一躍成為僅次於楚國的大國。對於秦國來説,這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沒有這樣的資本,秦國不可能敢和山東六國死磕。由此可見,司馬錯厥功至偉。
司馬錯到底如何取勝的?
對於司馬錯這次重要的軍事行動,史料上記載的實在少的可憐。千里奔襲,滅亡一個擁有數百年曆史的國家,這種難度,實際上並不低於霍去病奔襲匈奴、李靖滅亡突厥。如果歷史上真的有史料被髮掘出來,我想,那一定是一個極具傳奇色彩的戰例。
歷史記錄中的空白,卻被傳説彌補。在傳説中,古蜀國國王曾經和惠文王見過一次面,惠文王早已經有了滅亡蜀國的打算,於是想出了一個妙計,他讓人做了五個石頭牛,在牛肚子下面放上金銀財寶送給蜀王,他忽悠蜀王説,這五頭石牛,可以生金銀財寶,蜀國國王很高興,派了五個大力士搬五個石牛,因為蜀道太過難走,五個大歷史開山為路,愣是踏出一條道路來。而秦國正等着這樣的機會,一鼓作氣,滅亡了蜀國。這就是五丁開山的傳説。
當然,這種傳説有很多其他版本,但隨着很多史料(無論是真是假)的出現,讓司馬錯滅亡蜀國的過程,變得有那麼一點靠譜的成分。而蜀國滅亡的根源,是他們出現了內訌。
在《華陽國志》中有這樣的記載:蜀國的國王,把漢中這個地方,封給了他的兒子,成為一個相對獨立的國家,這個國家叫做苴。這個地方戰略地位非常重要,引起了蜀國老對手,盤踞在重慶一代的巴國的憤怒,於是,一場迷你版三國演義,在現在的四川重慶漢中這三個地方的交接處展開了。三個國家勢均力敵,結果三敗俱傷。蜀國內亂就此爆發。
對於蜀國的情況,司馬錯洞若觀火,在他和張儀辯論時,説出來這樣的見解:夫蜀,西僻之國也,而戎翟之長也,有桀紂之亂。名將之所以為名將,是因為名將都有一雙極為鋭利的眼睛,可以穿過重重迷霧,找到最為關鍵的一點。而這一點,就是制勝的關鍵。司馬錯明鋭的洞察到古蜀國出現的致命破綻,然後,放手一搏,事實證明,司馬錯賭對了。
後記
後來,蜀國多次叛亂,每一次,都被司馬錯平定,直到秦昭襄王之時,才穩定起來。而司馬錯的故事,在滅亡蜀國之後,幾乎都在和蜀國的反抗勢力作鬥爭。而這時候的秦國,出現了像白起這樣的猛人,於是,司馬錯的光彩變得暗淡下來,直到退出歷史舞台。令人遺憾的是,如此一個名將,歷史上沒有單獨立傳,沒有生卒年月,似乎只是曇花一現。但當我們讀到這段只有很少文字的史料之後,也不由得對這個目光如炬的名將,心生敬意。
參考文獻:
《史記·張儀蘇秦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