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晉文公重耳的政治智慧與男女智慧,遠勝齊桓公

由 費玉榮 發佈於 經典

春秋時代的帶頭大哥之晉文公篇(2)
主筆:閒樂生
春秋初年,在西北大國晉國爆發了一場內亂,鐵血雄才的晉獻公為了防止諸子爭權奪位,竟然高舉屠刀,自毀公室,不僅大肆屠殺公族子弟,逼死自己的太子申生,還將自己的庶子盡數驅逐出國。晉國的賢公子重耳也被迫向北逃亡到了他母親的故國翟國。(今山西交城,應為狄人中的一支白狄族)
由於重耳賢能,有很多貴族賢士心甘情願跟着重耳一起流亡,這其中有十個十分厲害的牛人:
第一位, 趙衰,字子餘,乃耿邑大夫趙夙之弟,後來三家分晉的趙國始祖,老成持重,是重耳的首席謀士,重耳以師禮事之。
第二位,狐偃,字子犯,戎國人,重耳的舅舅,又名舅犯、咎犯,智計過人,是重耳的心腹親屬,重耳以父禮事之。
第三位,胥臣,曾任司空,字季子,故又稱司空季子。他知識淵博,有經濟之才,是重耳的文化老師,重耳長事之。
第四位,先軫,食採於原,又叫原軫,軍事天才,後來著名的城濮之戰的指揮者,是重耳最為倚重的軍事顧問。
第五位,魏犨(音抽),乃魏邑大夫畢萬之子,後來三家分晉的魏國始祖魏武子,勇武過人,是個武林高手,也是重耳的貼身保鏢,頭號打手。
第六位,介子推(音捶),晉國隱者,忠義耿直,也是個重耳非常敬重的賢人。
第七位,顛頡,也是一個武林高手,就是魯莽了一些,與魏犨可以説是哼哈二將。
第八位,狐毛,狐偃的大哥,也就是重耳的大舅,一直擔任狐偃的助手工作,也是個不錯的參謀人才。
第九位:狐射姑,狐偃之子,也就是重耳的表弟,後來被封於賈地,因此又稱賈季,乃賈姓始祖之一。
第十位,壺叔,心思細密,是重耳的大管家,負責重耳的飲食起居和後勤工作,後來重耳大賞功臣的最後一位,原因很簡單,壺叔“以力事我而無補吾缺”,所以功勞最小。
這十個人有文有武,每一個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英雄豪傑,可是這些人個個都對重耳忠心耿耿,放棄了在晉國的優渥生活跟着落魄的重耳顛沛流離,亡命天涯,儘管受盡磨難,卻仍緊緊地團結在重耳的周圍,為什麼?除了重耳自幼謙恭下士,交遊廣闊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當時晉國內亂,政治環境太差,一片“白色恐怖”,所以他們才會緊隨重耳,以爭取最大的政治利益。
手無縛雞之力的唐僧也只有三個神通廣大的徒弟跟着他不遠萬里去取經,還老是有人不聽話;可重耳卻有九大牛人相助,形成春秋最牛流亡政治團隊。大家患難相從,甘苦與共,一同流亡江湖十九載,一直忠心耿耿,無怨無悔。可以説,重耳比唐僧牛多了,也幸運多了,而且,重耳不僅有最好的男人,還有最好的女人。
俗話説“家和萬事興”。妻妾的賢能與否,往往直接影響到一個人的事業成敗與高度。齊桓公的悽慘晚年和他霸業的衰敗,就與他妻妾素質不高有巨大的關係,所以教出來的兒子也都狼心狗肺,生死相鬥。相反,重耳的妻妾,卻一個比一個美貌嫺淑,一個比一個聰敏貼心,這才能讓重耳這個五十多歲了還顛沛流離落魄無依的糟老頭子,還可以老樹逢春招來桃花朵朵,屢遭磨難卻又次次絕處逢生,大器晚成而終能奮起,在夕陽紅之時重登君位成為晉文公,並領袖中原,率華夏諸侯合力將強楚打的滿地爪牙,從而開創了晉國之後百餘年的光輝霸業,中間除了一鳴驚人的南天神鳥楚莊王,基本上無人能動之分毫。
據史書記載,重耳的妻妾也剛好有十人,但他在出奔之前只有兩位妻子,其他都是在流亡途中娶的(包括秦女五人,狄女一人,齊女一人,周王室女一人,楚女一人),目的是打感情牌,與各國聯姻,加重自己的政治籌碼。重耳雖然妻妾眾多,但他顯然不是好色之人,比如《戰國策 魏策二》就記載:“ 晉文公得南之威 ,三日不聽朝,遂推南之威而遠之,曰:‘後世必有以色亡其國者。’”
所以,重耳擇妻;皆以賢能為主,美貌次之;比如他最早的兩個妻子一個叫杜祁,另一位名叫逼姞。逼姞為他生了長子歡,也就是日後的晉襄公;杜祁為他生了次子雍,後來在秦國擔任亞卿;都是文韜武略的好孩子,可見其母教導之功。
重耳流亡出國後,並未帶上妻兒,所以翟國國君為此心憂,心説我們國家向來好客,可不能讓大國公子寂寞孤單冷啊,剛好這個時候翟君討伐了同族的咎如(赤狄的一支,隗姓,又稱“東山皋落氏”,散居在太行之野)回來,搶來的兩個美女,於是把其中的妹妹季隗(音kuí)嫁給重耳,生下伯鯈(音tiáo)、叔劉;而把姐姐叔隗嫁給了趙衰,生下了趙盾(注意,這也是個牛逼人物啊,我們後面再講),這是重耳的第一個桃花運,亡命天涯寄人籬下卻管吃管住還有美女送,這世上沒有比這更lucky的事情了,重耳在翟國過得還真是爽啊。
重耳在翟國地位超然,又有獨具異族風韻温柔乖巧的美人兒相伴,現在連兒子都生了,儼然就要在翟國安下家來,風吹草低見牛羊,寧靜的過完下半輩子了,可是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這些其實都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別忘了,怎麼説他也是晉國的公子,是擁有繼承晉國國君身份的人,你想他的那些親人加政敵會放過他嗎?在重耳來到翟國的第十二年,隱藏了許久的危機終於爆發了……
命運之神不會允許這樣一個經天緯地的英雄,就此老死蠻夷之地的。
原來,重耳和他的弟弟夷吾逃出晉國後,過了五年,晉獻公就逝世了,臨死之前,他還拖着病體想去秦桓公的葵丘之盟湊下熱鬧,卻在半路被老愛壞人好事的周室上卿宰孔拉住一通勸,説什麼齊桓公好大喜功,東邊都顧不上,還能顧得上你西邊?他烏雲蓋頂,必將有亂,你們晉國也會有亂,還不快回去穩定大局?不要去葵丘瞎摻和。
晉國因與中原遠隔太行山,從前不愛摻和中原的盟會,這次晉獻公特意去參加,是想探聽一下齊國的虛實,畢竟他逼死的太子申生,也是齊桓公的外孫,不知道人家對此有沒有意見,不過聽宰孔這麼一説,齊桓公自顧不暇,我不去,他能把我咋地,於是立刻掉頭回家。結果一回家就死了。他心愛的小兒子奚齊即位。
然而,宰孔果然是烏鴉嘴,晉獻公屍骨未寒,權臣裏克就殺死了奚齊,讓人迎接重耳,想擁立他做國君。
送上門的君位,沒人不想要,但重耳和他的謀士團隊認為:裏克弒君雖是為了舊主廢太子申生報仇,但弒君畢竟是大逆,不能跟他混在一起!總之,在大喪大亂中入國奪權,有背禮教道德,雖成功於一時,但必有無窮的禍患隨之而生。君主以正道為先,失掉民心的支持與擁護,江山又豈能坐得穩?於是,重耳最終以違背父命乃不孝之名,堅決的辭謝了裏克,留在翟國觀望。
這就是公子重耳身為成熟政治家的牛逼之處了。晉國的內亂,本質上是由於“曲沃代翼”而連鎖引發的公族大亂鬥,總得折騰個十幾年,才能平息,才能痛定思痛。路邊的野桃誰都想摘,但要真正聰明的人只摘熟桃子,半生不熟,吃了得拉肚子的,正所謂“始不固本,終必槁落。”所以,為今之計,重耳還是得等,還是得忍。幹大事者,必須戒急用忍,不爭一時之得失,不在乎一事之成敗,這才是偉大人物的大見識、大氣度、大格局。如果只是想做一個國君,重耳隨時有機會;但如果要成長為一個霸主,哪怕再等多少年也都是值得的。
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是勇氣;雖千萬人而吾不往,這是智慧。
懂得什麼時候爭,很牛,懂得什麼時候不爭,更牛。
從這一點上來説,晉文公也要比齊桓公厲害。
如此,裏克只好去梁國迎回了重耳的弟弟夷吾並擁立了他,這就是晉惠公了。晉惠公夷吾雖然一向將自己扮演成一個賢公子,但實際上是一個見識短淺的傢伙,平常看不怎麼出來,可一旦沾染到權位之爭,就變得唯利是圖、心腸毒辣、不擇手段,他可不管什麼生桃熟桃,總之先吃了再説,而且要連皮帶核吃幹抹淨,所以他一回到晉國,就背信棄義,與助他上位的秦國交惡,並誅殺了裏克等一干老臣。如此一來,晉國在外得罪大國,外交丟分;在內誅鋤異己,國人不附;這樣自然要出大問題,公元前645年,秦晉韓原一戰,晉國大敗,晉惠公也被秦國俘虜,後來雖被放回,但威望大損,更加害怕重耳回國跟他爭位,於是又派出那位大內高手、也就是宦官履鞮帶着勇士潛往翟國刺殺重耳。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還好這件重要機密被重耳留在都城的內線探知了,便寫信給重耳通風報信,導致履鞮刺殺失敗。
看來,翟國是呆不下去了,畢竟這裏也是夷吾的母國,翟君雖然對重耳很好,但恐怕也難以對抗晉國強大的外交壓力。事已至此,也為了不給人家添麻煩,重耳和他的一干手下只能選擇繼續流亡了,可天下雖大,哪裏是他們的容身之地呢?
想來想去,他們決定逃往齊國。重耳與趙衰等人商量:自從齊恆稱霸後,齊國已是東方第一大國,又富庶又強大,是天下賢士最嚮往的地方,而且自齊國稱霸中原以來,雖然威震四方,但一直無法輻射到太行山以西。葵丘之盟,諸侯畢至,只有晉獻公走到一半又回去了,顯然還是覺得齊國影響力不夠。更重要的是,齊國的重臣管仲、隰朋剛死,其他賢臣也都老邁,高級人才青黃不接,齊桓公現在急需一批賢能的大臣來輔佐他,我們此去一定會得到重用。齊國是中原霸主,諒夷吾這個鳥人也不敢動我們!“
趙衰等人都覺得此言有理,於是大家便分頭回家,收拾的收拾,辭行的辭行。
此去前途未卜,重耳不想讓自己的妻兒跟着自己一起逃亡,只有含淚和妻子季隗告別:“我要走了,等我一切都安定下來後,我就會來接你的,你願意等我嗎?”
“會,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回來的。”季隗堅定地説。
重耳嘆了口氣,流着眼淚説:“此去禍福未知,前途未卜,也不知我還能不能活着回來,這樣吧,你等我二十五年,如果我還沒回來,你就改嫁吧!”
什麼?二十五年?二十五年這麼長,可足夠把一個小孩變成中年,一箇中年變成老人,一個老人變成屍體了!
可是,面對重耳哭喪着的臉,季隗卻笑了:“我已經二十五了,再等二十五年,恐怕都行將就木了。公子放心走吧,哪怕白頭如雪,哪怕黃泉再會,我也一定會等着你的。”
重耳給了季隗一個二十五年的承諾,季隗卻給了他一個一生的承諾,此一生,她決定一心一意的撫養好他們的孩子,堅定而永遠的等他回來。
看到這裏,連我都不禁為這個異族女子鼓起掌來了,少數民族的女孩子,果然爽利大方得很,不像我們漢族的姑娘,老公走了哭天喊地的。跟自己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的丈夫就要走了,此去經年,天涯兩望,不知相見何時,可是季隗卻將心中的萬般不捨深深的隱藏在心底,微笑着淡然面對這一切,表現得比重耳還要堅強,因為她知道好男兒志在四方,為了不給重耳壓力,她給了重耳一個一生的承諾,這是怎樣一種高尚的情操和動人的情懷,重耳娶妻如此,真是羨煞了我們後人……
有時,愛情不是朝朝暮暮的執子之手,而是彼此在時空交錯中的牽掛。二十五年,這是一個女子最好的青春,也是一個女人對愛情最質樸的宣言。
而相比季隗,重耳就顯得太過直男癌了,竟然要求別人平白等他二十五年!真是既想裝大方,其實又自私,一點都不可愛。但是別忘了,這是在兩千多年前的父權社會。我們不可拿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待古人,不管多少年,重耳能勸妻子改嫁,這已經不是當時一個普通貴族男子能做到的了。設身處地,我還是能感覺到他這句話中生死離別的痛苦,他放不下,他捨不得,但他只能離開。
七年後,重耳在秦國的幫助下重回晉國即位為晉文公,便把所有夫人全接了回來。從政治上考慮,立文嬴為夫人,依次為逼姞、季隗、杜祁等。杜祁雖為重耳最早的夫人,但因為逼姞之子為長子,所以甘居其下;另外照顧到翟國是重耳的母國,也是晉國的強鄰,杜祁又自甘退居季隗之下。齊桓公只有六位如夫人,結果六夫人為爭寵奪嫡打得不可開交,六公子也相繼篡弒,骨肉相殘,將齊國的霸業生生折斷;而晉文公足足有十位夫人,卻一個比一個識大體,從不爭位奪寵,從而免除了重耳的後顧之憂,也保證了晉國政局的長期穩定,這在“春秋篡弒嘆紛然,宋魯殺君只隔年”的時代,簡直太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