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外戚,其先曰二審密氏:曰撥裏,曰乙室已。至遼太祖,娶述律氏。述律,本回鶻糯思之後。大同元年,太宗自汴將還,留外戚小漢為汴州節度使,賜姓名曰蕭翰,以從中國之俗,由是撥裏、乙室已、述律三族皆為蕭姓。撥裏二房,曰大父、少父;乙室已亦二房,曰大翁、小翁;世宗以舅氏塔列葛為國舅別部。三族世預北宰相之選,自太祖神冊二年命阿骨只始也。一:聖宗合撥裏、乙室已二國舅帳為一,與別部為二。此遼外戚之始末也。”
——《遼史·外戚表》
在上一篇文章(耶律與蕭共天下:《燕雲台》的故事背後)中,我們介紹了遼代“王族惟與後族通婚”的特殊情況。終遼一朝,不但絕大多數遼朝皇后、高級嬪妃都出身
蕭氏
,耶律家的公主們所選夫婿也都是後族蕭家的子弟。
假如翻閲《遼史》,就很容易被這些層出不窮的“蕭”搞得暈頭暈腦。另外,具有現代生物學知識的我們不禁要問,難道這些人全都血脈相連、屬於近親結婚嗎?其實契丹貴族的婚姻的確存在在今天看來近親結婚的成分,但是也並非完全如此,從《遼史·外戚表》的記載中我們可知,
“蕭”只是皇帝對一些大族的賜姓,事實上,整個後族由“五蕭”構成。
何為契丹之五蕭?
通過仔細梳理史料,可以將遼國後族的五個蕭氏概括為以下:
二審密氏兩蕭:
二審密氏包括拔裏和乙室己兩支部族,這可是在遼國建立之前就與耶律家世代通婚的部族,並在耶律阿保機建國時提供了巨大的幫助,功勞可比漢代開國丞相蕭何,因此被阿保機冠上蕭姓,優先納入後族。
述律平家族蕭:
述律平是耶律阿保機的表妹和結髮妻子,亦是遼朝開國皇后。述律平不但拉上孃家給丈夫衝鋒陷陣,自己更是內外兼修,一邊輔助丈夫稱王一邊誕下幾位皇子,使耶律氏和述律氏成功聯姻並聯盟,所以述律平家族從此也得賜蕭姓。
國舅別部蕭:
大同元年八月,遼世宗(遼朝第三位皇帝,也是那個立了大遼唯一一個漢人皇后的痴情人)“尊母蕭氏為皇太后,以太后族剌只撒古魯為國舅帳”,後來也合併了其他家族,主要是靠世宗抬舉,專門培植出來的。
蕭思温家族蕭:
蕭思温本是遼太祖宰相蕭敵魯(述律平皇后的弟弟)的侄子,也是遼太宗之女燕國公主的駙馬。婚後生育了三個女兒,最小的一個正是遼朝著名太后蕭綽,小字燕燕。他這一族,本來還排不上顯赫正支,但因蕭思温擁立遼景宗有功,且幼女蕭燕燕成為了著名的女性領導者,才光耀了門楣。
電視劇中的蕭燕燕
從五蕭的來歷中我們可以看出,能獲得後族地位的蕭氏家族要麼是與王族早有深交,需要被籠絡;要麼是在遼國的發展中立下大功,進入權力核心;再或者就是被君主特意扶持。否則的話,甭管姓什麼,完全沒有獲得入場券的可能。
從皇后廢立看蕭氏家族紛爭
2015年,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彙集了眾多專家學者一起對
錫林郭勒盟多倫縣小王力溝
的遼代墓葬進行了搶救性發掘。
雖然這座墓葬已經被多次盜掘,但由於墓室中多處坍塌將隨葬品掩蓋,所以仍出土了金銀銅鐵、琥珀絲綢等大量文物。
墓葬結構圖
墓中出土的銀冠和銀靴
在這座墓葬中,考古學家們發現了一合從盜墓賊手中倖存的墓誌(即詳細記載墓主人身份和生平的陪葬文件),在墓誌的蓋子上陰刻篆書“
故貴妃蕭氏玄堂志銘
”幾字,正文的首行撰“
大契丹故妃蘭陵蕭氏玄堂志銘並序
”。
墓誌蓋
墓誌
根據志文內容可知,這位墓主人是一位蕭姓的女子,而且是地位非常高的。她出身國舅部蕭氏,秉承家族傳統,於遼統和四年(公元986)嫁給遼聖宗(遼朝第六位皇帝耶律隆緒,蕭燕燕之子)。統和九年被封貴妃,統和十一年(公元993年)就去世了。
在她的墓誌中,還有這樣的話語——“耶律漢室之宗劉氏也 ,世娶蘭陵……”。 “世娶蘭陵”指的是蘭陵蕭氏,據説他們是千古名相蕭何的後代(傳説蕭何的一支後代遷到蘭陵,南齊開國皇帝蕭道成自稱是蕭何的第二十四世孫,南梁開國皇帝蕭衍為蕭何的第二十五世孫)。
也就是説,契丹人的蕭氏,的確是受到中原文化的英雄而來的。這份墓誌正是遼史中“太祖慕漢高皇帝,故耶律兼稱劉氏,以乙室、拔裏比蕭相國,遂為蕭氏” 的實物證據。
此外,遼聖宗的第一位皇后(也姓蕭)出自後族最為顯赫的
蕭阿古只
(述律平皇后弟弟)一系,與墓中埋葬的這位蕭貴妃同年入宮,可惜統和十九年(公元1001),“以罪降為貴妃”。之後,遼聖宗另立
蕭菩薩哥
為皇后(也有學者認為錫林郭勒盟遼墓的這位墓主人就是遼聖宗的第一任皇后,目前仍存在爭議)。
這位新後
蕭菩薩哥
乃是蕭燕燕的侄女,也就是蕭思温家族一脈,但遺憾的是生不出兒子,反而是聖宗的宮人
蕭耨斤
(述律平家族蕭)捷足先登生育了皇子。於是,
蕭菩薩哥
將這個孩子撫養在自己身邊,這就是後來的遼興宗。
有一説一,蕭菩薩哥對待這個養子視若己出,而養子對她也十分尊重。等這個孩子當了皇帝,便尊蕭菩薩哥為皇太后,同時尊奉自己的生母蕭耨斤為皇太妃。但野心勃勃的蕭耨斤發動自己的勢力對原皇太后大加迫害,逼她自盡,自己爬到了權力的頂端。
內蒙古寶山遼墓中的仕女圖
瞧瞧,僅遼聖宗一朝,我們就能看到
五蕭之三
在後宮中的佈局和激勵的纏鬥。
後位只有一個,而契丹當中姓蕭的姑娘何其多矣,這樣的悲劇在遼朝絕不僅有一例,説到底權力才是那個讓眾人瘋魔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