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李隆廣陪着李情歡檢查右眼。李情歡的右眼開始化膿,最好的治療手段就是移植角膜。2015年1月1日至3月全面禁用死囚器官後,公民捐獻器官超1200例,其中角膜260個左右,比往年增加1倍。但在供求嚴重失衡的情況下,眾多患者還需要排隊等待適合自己的眼角膜。
李隆廣與妻子常年在廣州打工,與兒子李情歡有隔閡,相比同病房別牀的母親和兒子,父子倆交流不多。要不是因為李情歡右眼急性眼角膜病情突然加重,他可能今年還見不到自己的父親。李隆廣心裏非常內疚,一直忽視兒子,在兒子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得知自己有可能失去右眼,李情歡拒絕拉開窗簾,拒絕一切跟光有關東西。李隆廣擔心等不到合適的角膜,兒子的病情會惡化,於是詢問醫生,想把自己的眼角膜給兒子,被醫生斷然拒絕,“眼角膜是不能活體捐獻。”醫生對着這位焦急的父親説:“一定會有合適的眼角膜的。”
3年前的一天,詹睿龍一家人迎來了他們的小天使,詹椏雯。但懷裏的寶寶與其他嬰兒有所不同,小椏雯的右眼患先天性角膜白斑(有微弱視力),左眼葡萄腫(無視力)。夫妻二人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治好女兒的眼睛。他們期許着給女兒的右眼移植角膜,左眼換上義眼。
醫生説,給小椏雯做眼角膜移植手術要等到3歲以後。夫妻兩人放棄了在外地打工的機會,陪伴在女兒身邊。劉燕説:“我們都不想到外地打工,雖然錢會比較多,但我和她爸爸都覺得能陪着孩子成長才是最重要的。”於是,小倆口,靠微薄的工資支撐了女兒3年的醫藥費。
詹椏雯的父母依照醫生的囑咐,每天晚上堅持用醫用電筒照射她的眼睛,刺激她的視力,每次照射10分鐘。詹椏雯非常喜歡在黑暗中追隨手電筒帶來的微弱光亮。劉燕説:“她還太小,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真的希望她永遠不要長大,永遠這麼快樂。”
2015年3月,12歲的陽雨宏在重慶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接受了眼角膜移植手術,雖然手術後有一半的幾率不能恢復視力,但一家人還是決定賭一把。手術後,陽雨宏還需要等一年才能拆線。陽雨宏説:“我很怕在人羣中,有人指着我的眼睛説,‘你看,好奇怪的眼球!’”
陽雨宏出生在重慶市南川萬隆村一個温馨的大家庭。小時候一次發燒後,陽雨宏左眼內出現了白斑並愈發嚴重。經過漫長的等待,今年春節,陽雨宏接到了眼庫的通知電話。手術後,醫生建議她不要劇烈運動,但是放學後,陽雨宏仍舊愛和弟弟妹妹在田野裏玩耍。
手術後,陽雨宏不能自己洗頭,她躺在長條板凳上,讓媽媽幫她洗。陽雨宏説,手術後,視線還是非常模糊,看陽光覺得刺眼,甚至連風吹進左眼都會覺得痛。媽媽鄧志芬説,在農村很少有人知道角膜炎是什麼病,眼角膜移植手術是什麼。她説:“我最擔心別人會覺得她是個殘疾人。”
角膜患者大多需要等待合適的眼角膜來進行手術,而這些角膜均來自逝者的及時捐贈。經過處理的新鮮眼角膜被保存在一個充滿紅色液體的瓶子裏,然後放置在4℃的恆温箱內保存。取眼角膜的最佳時間一般為夏季6小時以內,冬天12小時以內。
重慶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眼庫有三名醫生,常常因為一個電話,他們就放下手上的事情,奔去現場取眼角膜。重慶市渝北區殯儀館,逝者的女兒小宇看着父親的遺體大哭。小宇作為直系親屬決定捐出父親的眼角膜,但因為捐助者去世已超6小時,眼角膜只能留做科研和教學使用。
2009年,82歲的黃建業因腦溢血在重慶去世。老伴夏洪俠根據他的遺願,不顧親戚反對,捐獻了黃建業的眼角膜和遺體。“我就希望接受角膜的患者,通過他的角膜可以看到社會的發展。”夏洪俠説。
夏洪俠今年81歲,在老伴黃建業的影響下,她自己也決定在去世後捐出眼角膜和遺體以此來幫助那些需要的人。提及器官捐獻,夏洪俠説,“在傳統觀念中,逝者需保留全屍,這也是阻礙眼角膜捐獻和器官捐獻的一大因素。 ”
2015年5月26日早,醫生巡房,檢查李情歡的眼睛。數週過去了,李情歡仍舊沒等來合適的眼角膜。出於經濟方面考慮,李情歡和父親決定當天例行檢查後就出院,在家等待合適眼角膜的消息。“我想回家了。我想爺爺奶奶,我想我的朋友了。”李情歡説。
3年來,詹椏雯更多的是用觸摸去感受這個世界。詹椏雯的媽媽劉燕説,“椏雯是一個開心的孩子,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跟別人有什麼不同。”現在,詹椏雯一家正面臨孩子上幼兒園的問題。父親詹睿龍考慮是否要把孩子送到附近聾啞學校。一家人希望孩子能儘快等到合適的眼角膜。
陽雨宏經常出神地看着遠方,想着一年後,當她左眼拆線時,能否看到一個不再模糊的世界。曾經一位舞蹈老師誇她,長手長腳,是個跳舞的料子,手術後,陽雨宏的夢想暫時擱置了。一個人的生命在另外一個人生命上延續,但這份生命的饋贈同樣需要“光明”的監管。
據國家衞計委統計,中國每年約有150萬人需要移植器官,不足1萬人得到供體。死囚器官雖然曾是中國器官移植的重要來源,但其運作的灰色地帶限制了公民捐獻器官的意願。在一項針對高校學生的民調結果中,70%的人贊成捐獻,前提是器官的使用信息公開、透明、可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