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鳳傑：石油人民幣機制離我們有多遠

　　作者曲鳳傑(人民大學國家貨幣研究所特約研究員)

　　近日為抵制美國製裁，委內瑞拉決定推出一籃子貨幣系統來結算原油和其他產品的國際貿易，並使用人民幣作為原油計價貨幣。此事件引發了廣泛關注，國內外紛紛憧憬與展望石油人民幣時代的到來，但對於此應該理性看待。

　　委內瑞拉石油人民幣計價具有標誌性意義

　　目前在大宗商品交易中，美元是主要計價結算貨幣，美元在交易中的使用佔比超過90%。石油美元機制對美國世界霸權的構建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美元霸權一定程度是依靠石油美元機制支撐和維護的。石油美元機制以美國對石油的戰略性壟斷為基礎，既是美國霸權體系的產物，又塑造了美國的能源霸權、地緣政治霸權和金融霸權。毫無疑問，在國際石油定價和交易貨幣多元化的趨勢下，委內瑞拉、伊朗等國家有意願和需求用人民幣計價、結算，俄羅斯與中國的石油貿易也有使用人民幣結算，這已經打破了美元數十年來作為石油唯一結算貨幣的壟斷局面，對於構建多元國際貨幣體系和人民幣國際化具有重要意義。

　　距離石油人民幣機制真正建立還相差甚遠

　　但是，需要清醒認識的是，這距離石油人民幣機制真正建立還相差甚遠，當前，需要加緊研究構建石油人民幣機制的基礎和條件，為人民幣國際化探索突破口。

　　當前，構建石油人民幣機制仍然困難重重，概括起來主要有四點：一是中國在世界石油市場上的地位仍然不能匹敵美國。世界石油可採儲量分佈具有明顯不平衡的特徵，中東地區石油可採儲量佔到世界總量近半，具有明顯的先天資源富集優勢，其次為拉丁美洲與北美地區，而亞太地區石油資源相對匱乏。就石油精煉產能來看，美國與中國顯著領先於世界其他國家，且美國強於中國。儘管，美國頁岩革命降低了其對進口石油的依賴，中國已經超過美國成為最大石油進口國。但是，美國石油消費總量及佔全球石油消耗總量的比重仍然高於中國。從世界石油市場的格局看，美元的主導地位以及石油美元機制很難被實質性撼動，人民幣尚不具備為世界市場石油標價的基礎條件。

　　二是中國石油進口主要來源國接受人民幣結算的需求和意願尚待進一步增強。從2016年中國前十大進口來源國所佔份額來看，俄羅斯、沙特、安哥拉在第一梯隊，各自所佔份額在11.5-14%，伊拉克、阿曼和伊朗則在第二梯隊，各自所佔份額為8-10%；第三梯隊為委內瑞拉、巴西和科威特，各自所佔份額在4-6%；最後為阿聯酋，所佔份額為3.2%。2016年1-12月中國前十大進口來源國合計佔比在83.4%。排在第一位的俄羅斯2006年就提出盧布振興計劃，試圖藉此將盧布打造成國際硬通貨貨幣，俄羅斯在石油交易中會更強調盧布結算，目前俄對我和對日的部分石油貿易已經使用盧布結算，意圖憑藉石油出口大國地位推進盧布國際化。目前委內瑞拉對我出口所佔比重並不大，而且委內瑞拉政府明確考慮將用一籃子貨幣進行石油交易結算。目前看，人民幣在與盧布、歐元、日元等貨幣的競爭中並無絕對優勢。

　　三是我國石油人民幣定價機制尚待完善，人民幣可流通性不足且迴流機制不暢。我國已經成為包括石油在內大宗商品市場的主要參與者，但始終是價格的接受者，無法通過適當的機制發揮對價格的影響力。目前石油等大宗商品具有明顯的金融屬性，國際石油的定價權基本上掌握在美國紐約商品交易所，並且定價體系和機制的形成也是在美國主導石油市場之後經歷了漫長的過程。其依託的往往是綜合實力及一系列國際經濟金融制度體系的構建。目前，中國雖然已經建立了若干石油交易所，但基本上以現貨交易為主，期貨交易的價格形成機制遠未建立。而且，目前中國尚無向外國投資者、交易所和石油公司開放的人民幣計價的原油期貨，這種情況下，為了把中國巨大的石油需求優勢轉化成對國際油價定價權，需要加快建立開放的石油期貨市場。此外，對於石油出口國而言，由於受資本賬户管制、人民幣不可自由兑換、離岸人民幣市場容量小、石油人民幣迴流渠道等的限制，對人民幣接受意願會大打折扣。

　　四是石油人民幣機制或會面臨來自美國的阻力。石油美元機制是美國的核心利益，儘管很多人認為，美國對石油輸出國的制裁會逐步削弱美元的地位，但是目前看美國仍有足夠的手段和絕對的把握控制局勢。目前美國是全球金融體系的軸心，紐約作為全球金融中心的穩固性、美國金融機構在國際清算交易中的重要性以及美元在國際支付系統的地位使美國有條件對其他國家實施有力的金融制裁。美國金融制裁對委內瑞拉、伊朗等國家的壓力不僅來自於美國政府及金融機構，更來自於其他國家因擔心受到牽連而自覺迴避與受制裁國家的往來。這裏也包括中國銀行和企業。在關鍵時候，美國一定會動用制裁手段保護其石油美元機制。

　　石油人民幣機制的形成有哪些基礎條件

　　在這種形勢下，必需着眼長遠，謀劃和構建石油人民幣機制的基礎條件，並以此作為人民幣國際化的突破口。

　　為此，需要做好以下幾個方面的工作：其一，利用中國與石油進口國之間在石油貿易上已經達成的人民幣使用協議，大力推動石油貿易人民幣結算；其二，儘快與有關石油進口國簽署貨幣互換協議，推動人民幣和當地幣的直接兑換，央行可在石油出口國開設人民幣賬户，並用人民幣結算石油款，石油出口國通過人民幣賬户支付從中國購買的貨物款項；其三，推進在石油出口國設立人民幣清算行，將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延伸到中國和石油出口國之間的跨境貿易及投資領域，解決兩國之間貨幣兑換障礙，促進貿易和投融資便利。其四，中國金融機構和企業可以發行人民幣計價的債券，為石油人民幣收入提供投資渠道，推進石油的人民幣計價；其五，成立以人民幣為結算貨幣的國際石油交易所，為人民幣結算提供便利；其六，防範美國的制裁風險。如果美國繼續加大制裁力度，並延伸到第三方，風險將是巨大的。由於拒絕提供美元清算服務是美國金融制裁的核心機制之一，為降低美國金融制裁以及匯率波動和利潤匯出管制等風險，除了要加快人民幣在雙邊貿易和投資中的使用外，建議成立專門針對受制裁國開展業務的平台公司，防止制裁措施波及美國及其他國際業務。(中新經緯APP)

　　【專家簡介】曲鳳傑，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所特約研究員，跨境金融50人論壇成員、絲路國際產能合作促進中心顧問、國家開發銀行專家委員會委員、中國國際工程諮詢公司專家委員會委員。國家發改委“一帶一路”國別規劃主持人、國際產能合作重大專項課題負責人。

　　關注中新經緯微信公眾號(微信搜索“中新經緯”或“jwview”)，看更多精彩財經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