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業率算是美國總統特朗普近來難得的慰藉了。根據美國勞工部6日公佈的數據，美國5月非農就業人口出人意料地增加250.9萬人，失業率從增長轉而下降至13.3%。當天，美國三大股指全面上漲，特朗普發推瘋狂自誇。
特朗普按耐不住欣喜之情，讚歎自己又爭了個“歷史第一”。
然而，這份好消息被很快“打臉”。在美國勞工部勞工統計局稍後發佈的解釋聲明中，承認數據存在誤差。《華盛頓郵報》報道稱，白宮可能在數據上做了手腳，實際整體失業率可能高達16.3%。
其實，在因非裔居民弗洛伊德之死釀成的全美抗議風波背後，種族主義並非問題的全部。整個美國社會怒氣的爆發，根源是經濟、就業、補助、教育等方方面面長期以來的不平等。新冠疫情發生以來，非裔、拉美裔等有色人種受到衝擊最大，抗風險能力差的中小企業也在艱難掙扎。要整治美國社會的這個頑疾，不僅要算政治賬，更要算經濟賬。
薪水遙遙無期
如何才能活下去？
在特斯拉首席執行官馬斯克的資產淨值達到366億美元的同一天，他的一名員工正為賬單發愁。58歲的馬裏塞拉·貝當古來自拉美，此前一直在加州的特斯拉弗裏蒙特工廠當看門人。但4月7日，公司告訴她和其他129名看門人回家，直到社交隔離措施取消後再回來上班。
4月8日，貝當古拿到了最後一筆薪水。下一筆收入遙遙無期，而現實的債務和開支還在不斷攀升。3月，一次急診的花費，就讓她背上了1325美元的債務。現在，房租、網費和食品都在考驗着她的積蓄。
貝當古的丈夫是一名建築工人，同樣因疫情丟了工作。兒子丹尼爾是家族的第一個大學生，平時靠課外打工自給自足。但疫情發生後，一家人只能把政府發放的救助金拿來墊付兒子的學費——他身上承載着家人通過教育改善境遇的希望。
41歲的塔尼莎·羅賓遜此前是一名保姆。在3月失去工作後，她再也無法負擔治療狼瘡和焦慮症的藥物開銷，只能壓縮每日用藥量。重新賺到錢是她活下去的必要條件。
為生活所迫，39歲的小企業主克里斯蒂娜·托馬森不得不賣掉公司來勉強維繫她與丈夫和3個孩子的日常開銷。“我們命懸一線，不得不在6周前申請了失業救濟金，但到現在我們什麼也沒收到。”
38歲的肖恩·貝斯特在拉斯維加斯的一家酒店工作了十年，直到最近失業。自從4月中旬收到最後一筆薪水以來，他靠失業救濟金和政府補貼度日。失業後的貝斯特在社交媒體上寫道：“我們被告知富人應當獲得減税，因為他們創造就業機會。但全球流行病到來後，富人的第一件事是裁掉所有員工，但政府依舊允許他們免税……為什麼人們還對資本主義抱有信心？”
刺激經濟增長
富人先大賺一筆？
由於疫情導致大量經濟活動停滯，美國貧富階層之間的鴻溝正變得越來越深。
自3月中旬至5月末，全美已有超過4100萬人申請了失業補助。同時，美股在經歷數次急劇但短暫的下跌之後再度上漲，以至於特斯拉創始人馬斯克5月1日都發推稱公司股價“太高了”。事實上，即便當時的股價縮水10%，特斯拉的股價依然是1年前的3倍有餘。
美國市場上84%的股票掌握在最富有的十分之一的美國人手裏。國會對税法的調整，政府對股市的刺激，首先使富人大賺一筆。
股市和就業，被特朗普視為謀取連任的關鍵。
美國國會眾議院3月27日通過2萬億美元的經濟紓困法案來刺激經濟增長。但在這筆錢分到企業手裏之前，幫助政府打理3490億美元小企業貸款計劃的銀行家先大賺了一筆——他們從中收取了超過100億美元的手續費。而對於普通人來説，越來越多的全職工作，無論是卡車司機還是谷歌公司的工程師，都變得越來越缺乏穩定性。與此同時，疫情發生以來，越來越多公司開始用機器代替人工，這令勞動者的處境更加不利。
顯然，在傳統中產階級和低收入階層的家庭在債務危機中越陷越深的同時，富人的財富正在像變魔術一樣日益累積。
發放幫扶貸款
小企業卻在倒閉？
即便是平日裏頗有家財的小老闆，比如餐廳老闆等，日子也沒比低收入階層好過多少。
3月初至5月初，全美已有超過10萬家小型企業永久倒閉，餐飲業是重災區。在第一輪3490億美元幫扶貸款中，許多原本財務狀況尚可的大企業獲得了不少支持，而絕大多數小企業卻一無所獲。約3000萬家小企業中，僅16%獲得貸款。
這些小公司向聯邦政府申請的“薪水保護計劃”（即政府為企業向員工發放工資提供的補貼）更是石沉大海，而一些行業巨頭卻從政府補助中賺得盆滿缽滿。比如印第安納州的煤炭企業哈拉多能源，由於僱傭了前環保局局長斯科特·普魯伊特遊説政府，這家企業從“薪水保護計劃”中坐收數百萬美元。
亞特蘭大聯儲主席博斯蒂克估計，美國小企業每月可能需要高達5000億美元的援助，才能確保在疫情危機之下生存下去。相比於大企業在籌款方面的便利，小企業基本只能依賴政府救濟。
但現實只會讓小企業主失望。全球郵輪巨頭嘉年華和航空巨頭波音等輕輕鬆鬆借到了數十億美元，嘉年華的首席執行官4月中旬放話稱，即使2020年剩下的日子沒有任何收入，公司也能扛過去。零售行業，電商從疫情中嗅到了商機，銷售額迅速上漲，電商巨頭亞馬遜第一季度的收入增長了26％。但在這背後，是大量小型零售商和雜貨店由於社交禁令而被迫停業。
隨着經濟和社會危機的加劇，更多企業，尤其是小型企業的倒閉變得難以避免，而這將使更多人失業，進而購買力降低，並由此形成難以擺脱的惡性循環。
貧者愈貧，富者愈富，是美國數十年來財富分配的整體趨勢。
疫情暴露危機
“美國夢”不再美麗
儘管仍有不少人視美國為扭轉人生的機遇之國，但事實上這裏早已不再是樂土。
在這次的疫情中，餐飲、理髮等日常消費難以為繼，美國的消費行業迅速坍塌，至少數百萬人，尤其是受教育程度不高的美國人在短時間內集體失業。可以説，儘管低收入羣體和中產階級一直是美國經濟波動中的最大受害者，但他們此番遭受的打擊或許比1929至1933年的“大蕭條”時期更大。而在這些失業者中，尤以女性和有色人種居多，他們的抗風險能力普遍堪憂。
但此番美國經濟低迷的根本原因並不在疫情。事實上正是疫情暴露了美國長期以來產業空心化，以及經濟、就業、補助、教育不平等等一系列問題的嚴重性，而後者才是美國社會隨時會爆發的“活火山”。
日益惡化的不平等問題不解決，明尼阿波利斯的怒火就不會是終點。
相比之下，受過教育、能夠遠程辦公的人羣境遇似乎還過得去，雖然“禁足”生活枯燥無聊，但至少還有錢賺。加州的一項調查表明，自3月15日以來，高中學歷人羣中有37%申請了失業補助，而大學學歷的人只有不到6%提交了申請。即便是被迫休假或減薪，受過高等教育的他們抗風險能力相對更強。
因此，貝當古夫婦對當下家庭資金的處理不無道理——如果他們的兒子就此中斷大學學業，就會徹底斷送向上跨越的希望，跌回與父母相同的階層。
貝當古一家至少還有些許期待，但對更多連收入都沒保障的美國窮人來説，與其努力實現階層跨越，不如確保自己不被徹底邊緣化來得實際。特朗普治下的美國明顯更偏好保護富人的財富，減税法案只可能使更多的錢留在富人手中，而非用來改善民生。貧富差距拉大的長期影響，將是階層的進一步固化。顯然，這種急劇惡化的不平等短時間內難以改善。更糟的是，這種影響勢必波及世界其他國家。鑑於美國仍是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其購買力的整體下降會對全球其他貿易伙伴的經濟增長構成威脅。在政治領域，這種不平等也極有可能破壞西方國家既有的政治體制，進而威脅全球的穩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