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限電下的生活

9月25日，黑龍江省一個小鎮，1997年出生的王愛玲（化名），第一次看到一個城鎮全部停電的樣子，“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從山上看整座城鎮像消失了一樣。”

9月下旬，東北多地傳出拉閘限電的消息，瀋陽、大連、黑龍江伊春、……斷電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從一兩個小時到一兩天，“東北停電”一度出現在微博熱搜。新京報記者採訪發現，停電正在影響着東北人生活：公司員工無法正常辦公，小區裏停電停水，電梯無法運行，馬路上紅綠燈“罷工”。另據媒體報道，9月24日，遼寧澎輝鑄業有限公司還因限電發生高爐煤氣中毒事故。

據央視新聞等報道，遼寧、吉林、黑龍江等地電力主管部門表示，將最大可能避免出現拉閘限電情況。9月27日，國家電網公司也表示，將全力以赴打好電力保供攻堅戰，保障基本民生用電需求，最大可能避免出現拉閘限電情況，堅決守住民生、發展和安全底線。

9月27日，人民網發佈題為《多地拉閘限電，不能讓老百姓生活受限》的“人民快評”，指出，“不能任意停止居民用電，影響民眾基本生活。”

9月27日，為了防止拉閘，包一倩所在的公司不讓開燈。受訪者供圖。

沒有徵兆的停電

“啪”地一聲，眼前的電腦屏幕黑了，室內的所有燈光也全部熄滅。包一倩（化名）竊喜，“不用工作了。”雖然電腦裏的文件都沒保存，但重啓後只需要重新複製粘貼一遍，並不需要動太多腦筋。

9月24日下午4點半，瀋陽市大東區的一個物流園區停電了，包一倩所在的物業公司便處在這個園區。

停電後，包一倩和同事們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或玩着手機，或嘮着嗑。只有公司項目主任忙得停不下來了，他的手機鈴聲不斷響起。

由於項目主任主要負責溝通物業事項，他不斷接到很多業主的來電，都是詢問停電的原因。這次停電沒有徵兆，起初大家都以為是公司電線出了問題。等到項目主任打完電話，包一倩他們才知道，“是電業局拉閘了，整個我們物流園區域都停電了。”

在同一區域裏辦公的，還有一家物流公司。包一倩看到，門口的貨車依舊來來往往，每輛車上的貨物都要卸下，天色越來越暗，“黑燈瞎火的，他們現找的小燈。”

在這之前，包一倩對東北停電一事一無所知，她只在同事那裏聽説了此事。那位同事家住29樓，9月23日，這位同事居住的小區，就停電了。當天晚上，這位同事在朋友圈吐槽，説自己爬上了29樓。

9月25日，包一倩的公司又停電了。不過這一次，領導提前一小時得知了停電的事情，“提前一小時通知，就能有點時間準備，要不電梯裏困了人，就麻煩了。”

26日晚上，包一倩看到“東北停電”的詞條出現在微博熱搜，她沒想到停電這麼嚴重。目前，她家所在小區尚未停電，包一倩家住在一樓，家裏也一直備有應急燈。因此，她不太擔心小區停電。不過，她還是將充電寶備好了電。

黑暗中的小區觀影會

東北這一波限電潮，從9月23日就已經開始。當天，瀋陽萬科新里程小區原計劃做一場居民活動：帶小朋友們做遊戲、給住户們發奶茶，末了再放一場電影。這樣的安排，在下午5點多時被打亂。

停電時，小區管家小羅正帶着一羣小朋友們玩遊戲，用筷子夾着乒乓球從一個杯子往另一個杯子裏挪，正當小孩子們玩鬧的時候，突然停電了。

9月下旬的瀋陽，大約6點天就要黑了。原計劃的電影還要繼續進行，物業找來了發電機。這台發電機支撐着小區裏的兩盞應急燈光，保證了100多名業主在小區裏的小廣場上看完了兩部電影。

更重要的是，因為有了這台發電機，在這次突然停電中，小區內的所有電梯都保證了運轉。而據媒體報道，3天后的一波停電中，就有瀋陽市民被卡在電梯裏上下不得的情況。

因為停電，小區裏供水也停了。物業在業主羣裏發佈公告，“由於瀋陽市外網大規模停電，導致園區長時間停電停水，供電供水恢復時間不詳……服務中心在6樓東側小廣場播放電影陪伴您度過這個漆黑的夜晚。如您需要衝廁所用水，可自行準備水盆趕往水系位置。”

“停得突然，很多人家裏沒水，就到小區的水池子裏打水。”小羅和同事除了要保證現場安全，還要到處蒐羅蠟燭，“周邊五公里的超市我們全都掃了一遍，最後只買到500支左右。好多地方蠟燭瞬間就斷貨了。”

兩部電影放完，電還沒有來。居民們慢慢散開回家，大人們一手牽着小孩，一手用手機照着路。整個小區陷入一種不常見的寂靜，抬頭望去，只有一些黑洞洞的窗口裏透出一點橘色的光，那是居民點上了蠟燭。

當天直到晚上11點，小區的供電才恢復。

“罷工”的紅綠燈

停電的不只有瀋陽。

9月26日早上，大連人楊陶在8點半醒過來。“糟糕，要遲到。”他匆匆穿了衣服出門，除了沒有洗漱，他並未發現當天和往日有什麼不同，直到站在電梯門前，他發現屏幕“沒有字兒”了。

楊陶不死心，又戳了兩下，電梯仍然沒有反應。他認了命，拔腿從14樓開始往下跑。

“沒想到停電這個事兒還挺嚴重的。”上班的時候刷手機，楊陶才發現自己趕上的這一波停電不簡單，“我主管住在市中心，説是也停電了，停得比我們小區還久。”

曾經並不太關注停電信息的年輕人們，開始在朋友圈和微信羣等各種途徑詢問，這波停電潮會持續多久，是否影響自己所住的片區。

實際上，從9月10日，大連市人民政府網站就連續發佈公告稱，至少從9月27日到10月4日，每天都有數條線路停電，持續停電時間也多在9小時左右。

社交媒體上，東北各地的居民，也在不斷地反映當地停電的消息。家在黑龍江伊春一個小縣城的徐彥，已經連續兩天遭遇“毫無徵兆停電”。

也是黑龍江，1997年出生的王愛玲，第一次看到她所在的城鎮停電的樣子，晚上看起來，“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從山上看整座城鎮像消失了一樣，感覺就是完全被遺忘和拋棄。”

她跟朋友説晚上出門要穿反光背心，要不路上沒路燈，“別人看不到你，在路上不小心都容易被撞到。”

嫩江市一位居民也表示，電力部門已經對限電發了通知，“停電——停水——停熱——停網通訊，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儘管目前他家尚未停電，但他也在擔憂。

大薇薇帶着一雙兒女在游泳時，突然間斷電斷水，兩個小孩渾身濕漉漉的，吹風機不能用，手機沒信號，買飯都掃不了碼，“孩子們從沒遇過，驚慌得不知所措，我只能告訴他們，應該是外星人來了。瀋陽這次停電太突然了，以前都會提前通知。”

林涵是在9月26日下午四點多遭遇突然停電的，連手機也沒有網絡信號，“手機只有2G信號，能接打電話，但沒法上網。”

侯玉發現，停電後連她家附近的紅綠燈都沒有電，十字路口大堵車紋絲不動至少一個小時以上。瀋陽的劉梅梅則稱，她兩次在停電後的城市道路上遭遇驚嚇：“前天（9月24日）在路上突然看到有人在人行橫道上走，嚇得我一腳剎車，因為路燈沒開，一路都摸黑開的。昨天（9月25日），在十字路口，堵車堵了二十多分鐘，因為紅綠燈停電了。”

停電也導致了安全隱患。據《每日經濟新聞》報道，9月24日，遼寧澎輝鑄業有限公司因限電發生高爐煤氣中毒事故。限電導致設備停機煤氣泄漏，共有23人與煤氣接觸反應，隨後全部送醫，所幸暫無生命危險。

“最大可能避免拉閘限電”

據新京報此前報道，9月26日晚，吉林省吉林市新北水務有限公司在官方微信發佈公告，稱按照國家電網要求，將執行東北電管局和吉林省能源局有序用電精神，不定期、不定時、無計劃、無通知停電限電，這種情況將持續到2022年3月份，停電停水變為常態。

9月27日，該公司就此發佈致歉聲明，稱上述公告是擔心可能臨時停電導致公司供水區域用户發生臨時停水情況，主要是為了提醒廣大用户及時做好儲水準備。但該通知措辭不當、內容不準確，給相關用户和公眾造成誤解。

新京報記者注意到，早在9月10日，國網遼寧電力就發佈了《關於遼寧省2021年迎峯度夏實施有序用電的通知》，稱受各種因素影響，遼寧電網供需形勢趨緊，短時間內存在電力供應缺口。為緩解壓力，將於近期執行有序用電。

據上游新聞報道，東北三省出現限制居民用電的區域多集中在地市級城市和城鎮地區。東北多地有關電力部門工作人員表示，限制居民用電是因為對非居民執行了有序用電後仍存在缺口，待緩解電力需求緊張情況後，將會優先保障民生用電，尚不清楚具體計劃以及時間。

針對這種情況，東北三省有關部門也在採取措施。

據央視新聞報道，9月26日，遼寧召開了電力保障工作會議，要求儘快組織電源增加電力供應，同時安排企業輪停生產。電力部門將把有序用電負荷缺口預測時間和預警等級發佈時間由1天提前至3天。另外，儘量避免出現拉閘限電情況，儘量避開居民用户執行拉閘限電。

同一天，吉林省召開“保電煤供應、保温暖過冬、保工業運行調度會議”，提出將“擴大市場煤供應，確保儲備煤足量達標，做到採暖期電煤不斷供、暖氣不停供，維護羣眾正常生產生活秩序。要全力保障基本民生用電需求，最大可能避免出現拉閘限電情況。確需停電限電，要提前告知居民做好準備。”

9月27日下午，黑龍江省回應“拉閘限電”稱，將盡快組織發電企業增加電力供應，努力化解電力緊張局面；嚴格執行有序用電相關規定，全力保障電網安全穩定運行，綜合運用錯峯生產、避峯生產等手段，優先保障疫情防控、居民生活、關鍵公共設施、涉及公眾利益和國家安全及重要客户的用電需求。

9月27日，國家電網做出表態。針對當前供電形勢，將綜合施策、多措並舉，全力以赴打好電力保供攻堅戰，保障基本民生用電需求，最大可能避免出現拉閘限電情況，堅決守住民生、發展和安全底線。加強用電情況監測，全力做好居民生活用電保障，服務好用户。

新京報記者 楊雪 汪暢 實習生 韓夢 郭莉莉

編輯 袁國禮

校對 李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