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話題:“三無”教授做世界一流發明 工坊式創新成績 2016.5.15日

原本在學術圈籍籍無名的河北科技大學副教授韓春雨成為了“網紅”。他關於基因剪輯技術的最新研究成果發表在了世界頂級雜誌《自然生物技術》上。這項新發明被評價為世界一流的。做出一鳴驚人的研究成果很不容易,更了不起的是,韓春雨的實驗室是在極端簡陋的條件下有如此成績的,他甚至沒有為該項目申請任何的國家級科研基金。有評論形容他是非名校、非名人、無職位的“三無”副教授。那麼, 韓春雨及其團隊的創新到底給了中國科研什麼樣的啓示呢?

  啓示一:工坊式小科學很靈活,非常適合做探索

  韓春雨團隊為基因編輯技術提供了新的、很前景的工具

  韓春雨領導了NgAgo-gDNA技術的研發。倘若基因是一本字典,要把一個特定單詞的字母h替換為w,還不能影響其他字母,這是很難的。而韓春雨的技術正是方便、高效地來完成替換任務。此前,廣受追捧的基因編輯技術CRISPR-Cas9被視為諾獎大熱門。韓春雨的發明,帶給了學界新的工具,具有非常好的應用前景。看上去這麼高大上的突破,很自然讓人會覺得伴隨着巨大的金錢和時耗。然而,一切就那麼簡單自然。2014年,《自然》雜誌上發表了一篇荷蘭科學家的論文,這啓發了韓春雨,他們很快便做起了實驗。中間經歷了《科學》雜誌退稿這個小插曲,由於審稿人的要求很高,小半年後被退回。然而,韓春雨很快又找到合作者,並進行補充實驗。兩年多後,便在另一本頂級雜誌《自然生物技術》上發表了成果。韓春雨的學校並沒有帶博士的資格,他的實驗室也就兩三個碩士研究生和他一起工作。到了最後,快要沒有實驗經費了,甚至一度欠了原料供應商30多萬。

  記者問韓春雨,如果這個項目做不出來怎麼辦,韓春雨説,“我做了應對準備。比如我還有另外很有意思的研究,現在已基本做完,還沒發出來。”他很喜歡用“臨事而懼,好謀而成”這句話。靈活性和試錯的膽色可見一斑。

  韓春雨(右)及其合作者沈嘯(左)、高峯(中) 圖/知識分子

  在學界,有大科學和小科學的概念,所謂大科學,便是大投入、大團隊、大項目,也就是我們所理解的舉國體制。最近最出名的大科學項目便是引力波計劃。與之相反的是小科學,少量的科學家或者實驗室做研究,很靈活,興趣導向也很明顯。説白了,大科學項目像國企巨無霸,而小科學項目則如同小型民企,前者集中力量辦大事,後者則船小好行駛。兩者缺一不可。而科學家的探索性嘗試,結果和實踐路徑都不清晰,走彎路的可能性很大,便很適合工坊式的小科學探索。如中科院最年輕的院士邵峯所言:“這種小作坊模式,特別適合探索性研究——你不確切知道要做出什麼樣的研究成果,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做成,這反而更容易激發人的創造力,這種科研模式應該得到更多的鼓勵和支持。科學家都希望能把自己的能力和創造力最大程度發揮出來,而小作坊模式迎合了這種做科研的內在驅動力。”(見知識分子《邵峯院士: 如何才能湧現更多“韓春雨”?》)

  啓示二:科研界存在“肯辛斜坡”現象,應給予非著名院校、科研人員更多支持

  韓春雨的創新能力,恐怕不是個別現象,它可以用一個叫“肯辛斜坡”的術語來解釋。如下圖:

  圖片來自《創新的擴散》一書

  一般人們會認為創新的程度和社會經濟地位成正比的。然而,美國人類學家弗蘭克·肯辛卻對此提出質疑,並提出處於最高社會經濟地位的人極其樂於創新,處於社會最底層的人最不具備創新精神。但是,在創新擴散的初始階段,經濟社會地位中等偏上的人卻沒有中等偏下的人更富有創新精神。這是為何呢?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在創新擴散的初始階段,充滿了不確定性,中低階層財富有限,即使遭受損失也不會太大,而中上階層顧慮多多,行為更保守,前者反而比後者更具備創新精神。但是,一旦有50%以上的人採納了該創新,中上階層便會迎頭趕上。科學哲學學者李俠率先在《從“窮科學”向“小康科學”的蜕變》一文中把“肯辛斜坡”理論用在了中國的科研經費配置上,認為由於中國的人均科研投入仍處於邊際產出遞增階段,存在“肯辛斜坡”現象,如果以穩定的經費支持作為支撐,那麼,其未來不可限量。畢竟在生產知識的兩大核心要素人力與物力中,在人力方面我們已經是世界科技人員最多的國家,如果加大投入就會帶來產出的大幅提高。

  這個理論不僅僅適用於人,也可以用在科研機構上。比如,對韓春雨所在的河北科技大學,他本人是這麼描述的:“河北科技大學給了我相當寬鬆的科研環境,給了我極大的學術自由度。實際上,在博士畢業論文發表後的十年裏,我沒有發表任何重要論文。如果是在某些院校,可能沒幾年就被掃地出門了。河北科技大學則給了我潛下心來想自己事兒的機會。”(見《對話科大副教授韓春雨:“我很享受搞科研的過程”》)相反,根據《知識分子》的透露,北京大學一家實驗室也做過該實驗,然而嘗試了幾次便放棄了。

  目前中國的科研,濫扶持“偽大科學”,不重視工坊式小科學,需要革除弊病

  總體而言,中國科研經費的投入不多,而大部分都到了各種各樣的大項目上。國家自然科學基金是小項目的主要贊助者,而它在國家財政科學技術支出中的佔比是很低的,如下圖:

  那麼,大部分的資金真的是去集中力量辦大事去了嗎?並非如此。根據《經濟參考報》的報道《創新的“血液”哪兒去了》,科技活動“碎片化”、“聚焦難”,科研項目多頭申報現象普遍存在,使得國家投入大幅度增加的同時經費使用效率不高。以大氣污染科研項目為例,至少有8個部委參與193個立項,其中很多是重複立項。原發改委副主任張曉強表示,我國科技成果轉化率僅為10%,遠低於發達國家40%的水平。換句話説,大量的錢看似去辦大事去了,實際上也沒用在刀刃上。很多資金投入到了低質量的重複建設中去。

  《中國經濟週刊》最近採訪到了一位某省科技廳的退休官員,他揭秘了為何一直以來科研經費都呈現出分散、碎片的現象,原來,這樣做便於尋租,也能夠照顧到方方面滿的關係。他説,“這就變成了沒有關係的基本上拿不到科研項目,有關係的可以年年拿,甚至可以一年拿好幾個,從這個處拿了,又從另一個處拿。”因此,2014年年底,國務院發文提出政府各部門不再管理具體項目,文件遭到了地方的普遍抵制。這樣的體制下,立項、審批有着極大的行政色彩,許多科研人員需要把精力放在拉關係中去,哪裏還有力氣做好研究呢?

  實際上,一旦行政説了算,學界缺乏話語權,即使是在國外,大科學項目也很可能被搞得一塌糊塗。從而引發公眾的反感。而大科學本身是極其講究投入與產出的,不可能動輒幾千萬幾個億的納税人的錢就那麼打水漂了,所以大科學不能天馬行空,而必須有着明確的目標和實踐路徑,並且還必須接受結果的驗收。

  大項目在國外也有很多問題,馬克拉姆説服歐盟投入巨資支持“腦計劃”,政界拍板了,卻沒有參考學界的反對意見,最終該計劃卻陷入泥潭,他也被從負責人的位置換了下來

  在國內,偽裝的大科學項目氾濫成災,有始無終,真正的小科學項目卻缺乏扶持,不得不説,這是中國科研界的遺憾與紕漏。給這樣的弊病動刀子不管會牽扯多少人的利益,都應該革除。

  延伸閲讀:

  《今日話題》2016科研評論之一:為何又是美國人發現了引力波

  《今日話題》2016科研評論之二:創造出“阿法狗”的是怎樣的人結語韓春雨是中國的學術系統裏培養出來的、基本功非常紮實同時又富有理想主義的人才。他的重要研究成果,提醒着社會,對於 “三無”科研人員也好,“非著名教授”也罷,不該再忽視下去,扶持他們的“小科學工坊”,收益是巨大的,也能夠刺激那些一流機構的創新。而目前的情況是,並沒有支持他們的資金與環境,大量的重複建設和浪費產生着。真是嗚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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