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晚報•齊魯壹點 記者 劉雲鶴 實習生 韓婕 張悦 張明麗
尤記得去年冬季,冷風肆虐,金玉婷第一次站在濟南濼口黃河鐵路大橋上作業,風穿過大橋灌進嘴裏恨不得直穿進胃,她拎着手中近半米的長錘,叮叮地敲擊軌道上的螺栓。金玉婷是濟南鐵路局濟南工務段橋樑車間的一名“橋隧工”。檢查軌道螺栓是否鬆動是她的工作之一。
這是金玉婷成為“橋隧工”度的第一個冬季,而父親和爺爺曾經度過數十個這樣的冬季。從她起,金家上數三代都是橋隧工。第一次登橋看到濟南濼口黃河鐵路大橋幾個字,金玉婷感觸頗深。這是一座百年老橋,它串起了從蒸汽機車、內燃機車到電力機車的發展歷史,也串起了金家爺孫三代的生活。
無論時代如何變換,冷風依舊,金玉婷打了一個趔趄,裹緊了身上的勞保大衣。
三代守橋
“這樣可以嗎?”,“再敲一下,力道不夠。”,“也不要使太大勁。”金光輝一邊掄着錘子敲擊軌道螺栓一邊給身邊的女兒金玉婷唸叨着。父親起錘時,她緊接着順着父親敲擊的方向落下去,點點頭。如果螺栓有問題,敲起來是會晃動的,敲擊也不是盲目的敲,需要尋找着力點,力道也需要把控。父親依靠多年的工作經驗可以一眼判斷出螺栓是否有所鬆動,而金玉婷作為新人,還需要多次敲擊才能得出結果。3月4日,濟南工務段橋樑車間的工人們利用“天窗點”作業時段,對濟南濼口黃河鐵路特大橋進行全面設備檢查,維修隊伍中這個身材單薄的小姑娘跟在父親的身後,每走兩步就彎腰下蹲,仔細測量並記錄,敲擊螺栓,仔細聽聲音。
去年9月份,金玉婷通過考試入選並被分配到濟南工務段橋樑車間,成為了為數不多的女“守橋人”。她主要負責內業工作,通過接收上橋工作人員反饋的數據進行整理整合,將作業內容上報,實現數據化作業。一名合格的守橋人,必須得上橋實戰,這樣父女倆總免不了“碰頭”。
濼口黃河鐵路大橋,始建於1909年,是一座經歷了112個年頭的百年鐵路老橋,也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説起來,金家三代都與這座大橋頗有緣分。
1958年濟南鐵路張店工務段到村裏招工,爺爺金化錢被錄用為鐵路職工。1967年,他被調入濟南濼口橋樑維修工區,正式成為濼口黃河大橋的一名守橋人,一干就是22年。1989年,金光輝從父親手中接過接力棒,成為了一名鐵路職工,後被被調入濼口橋樑養修工區工作至今。
大橋“金花”
1998年,中國鐵路第二次大面積提速調圖開始實施,全國鐵路旅客列車平均運行速度提速到55.2公里/小時,速度的提升對鐵路養修工人的作業要求更高了,金光輝在這一年變得更加忙碌,也是在這一年,金玉婷出生了。也許出生時就註定,也許是從小受父親和爺爺的耳濡目染,從小,她就有一個鐵路夢。
“工區只有一個女孩是不是很珍貴,”別人問她。金玉婷所在的工區只有一個女生。
“女廁所是我一個人的專屬,算嗎?”她笑着反問。
金玉婷瘦瘦的,個頭不高,頭戴安全帽,熒光黃的工作服穿在身上有些鬆垮,腳上蹬着一雙黑色勞保鞋。“1.8斤。”她指着腳上的鞋子説道,這不是她最重的一雙。每雙勞保鞋為了保護腳趾的安全,都縫進去一塊鋼板。剛開始穿的時候,一天下來,她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重,後來慢慢習慣了。有些檢查需要爬梯子下到橋墩,即使穿着兩斤重的勞保鞋,金玉婷也可以輕鬆自在的爬上爬下。“一開始害怕,知道不會有危險但是低頭看就是滾滾的黃河水難免會打怵。”不過,這對金玉婷來説都不是最難的。彎鋼筋籠、混凝板鑿孔是橋隧工必須掌握的基本功。
彎鋼筋混凝板鑿孔對男同志來説,只需要幾天就可以熟練掌握,但金玉婷卻練習了兩個多月才達標。彎鋼筋需要在45分鐘之內完成,而混凝板鑿孔需要在30分鐘內完成。最開始彎鋼筋,金玉婷彎出一個鋼筋籠需要一個半小時,鑿孔在規定時間內也只能鑿一層皮。基本功達不到,就通過不了測試。為了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橋隧工,金玉婷基本每天都要練習,練力氣,找發力點,掌握技巧。春節的時候,父親去工區值班,金玉婷就跟着去練習,每天練習兩小時。從小沒做過什麼體力活的她每天練完胳膊累的抬不起來,手上也磨起了血泡。
“什麼工作不辛苦,哪有天上掉餡餅的事?”父母看到她辛苦只能將心疼埋在心底,父親加大了她的指導,母親則默默在伙食上下了功夫。那段時間餐桌上的牛羊肉明顯變多了。
使命沒變
爺爺和父親那會,守橋人有個專業的稱呼叫“橋樑工”,再到金玉婷變成了“橋隧工”。稱呼變了,隨着時代發展,作業方式也變了,但守橋人的使命沒變,一代代人日復一日做着大橋的檢查、維修、保養。正是如此,這座老橋,每天仍有28趟旅客列車從橋上經過,它見證了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的全部發展歷程,也見證了混亂動盪歲月到和平年代的轉變。
“女娃怎麼能成為橋樑工?女娃幹不了這活。”金玉婷成為一名橋隧工前,家裏最反對的人就是爺爺金化錢。受時代所限,在他的意識裏,橋隧工就是一個苦力活。
那時橋樑軌道的檢查維修保養幾乎全靠人力來完成。建國初期,維修保養橋樑主要通過人海戰術,依靠肩扛手抬等方式。拿更換橋枕和查找裂紋舉例,一個橋枕200多斤,爺爺那會,得需要三到四個人連扛帶拉才能運到橋樑上;檢查橋上的裂紋病害,一些裂紋只有幾毫米在軌道內側,很難用肉眼發現,爺爺他們需要用手工製作的檢查鏡,貓着腰一點點查找。大橋全長1255.2米,一個來回就是2000多米。
隨着改革開放帶來的機械化快速普及,到了父親金光輝,開始使用電動打磨機、磨光器、電動扳手、電子道尺等先進工機具,作業方式也轉變為人員、機械協同作業模式。同樣是檢查裂紋,已經出現了搖車檢查,人只需要推着搖車前進,省力不少,檢查也更準確了。
等到了金玉婷,利用信息化、智能化、大數據等科技手段,分析大橋狀況,及時檢查保養維修,大大提高了橋樑檢修保養的精細程度。“女孩子更細心,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女孩完全能勝任這項工作。”她説。大橋養護經歷了從傳統手工到機械化、再到數據信息化的轉變。 如今,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女性成為新一代“守橋人。
守好每個0.0……毫米
他們是橋的守護者,同樣是受益者。
金化錢22年只能通過自行車騎行於大橋和家之間,單程就需要四個小時;金光輝20年由自行車到摩托車來往於大橋和家之間,金玉婷汽車油門輕踩,就到了。他們一家也從濟陽一個小鄉村搬到濟南住上了新樓房,變成了城裏人。
鐵路大橋,見證着中國鐵路和國家繁榮富強的發展變化,也同樣見證了金家一家三代幾十年來生產生活的改變。
金玉婷經常給爺爺講述,現在守橋人是如何利用大數據作業的,爺爺似懂非懂,不斷念叨,“安全第一。”
橋遂工的工作,是用毫米計量的。
“現在毫米後面都得加小數點了。”金光輝感慨。鋼軌的軌距、高度必須精確到毫米,確保把誤差控制在有限範圍之內。
鐵路大橋上有上萬顆螺栓,每一顆小小的螺栓都承擔着它的作用,其中一顆發生鬆動,就可能會造成難以預料的後果。可以説橋隧工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細節都影響着整條鐵路的命運。 這裏的每一個螺栓,爺爺和父親都擰過,每一塊人行道板他們都踏過。他們甚至可以清楚的給金玉婷描述橋上每一個彈孔的位置和大小。
當金玉婷第一次踏上大橋,看着濼口黃河鐵路大橋幾個字,腳下踩着的是德國建,日本建,中國建的人行道板,爺爺和父親的兩代人的青春如電影般回放。金玉婷心中的使命感更強烈了。
作業時間結束了,火車哐哐哐穿過大橋,父親看着金玉婷,金玉婷抬頭仰望着順利過橋的火車,父女倆相視一笑。3月,春風起了。
找記者、求報道、求幫助,各大應用市場下載“齊魯壹點”APP或搜索微信小程序“壹點情報站”,全省600多位主流媒體記者在線等你來報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