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雖然位列金陵十二釵又副冊之首,可對她的評價卻一直是褒貶不一,究其原因,晴雯身上的毛病實在是太多了,她既懶惰,愛偷懶,情商又低,總是順着自己的“爆碳”性格行事,得罪了賈府、大觀園幾乎所有的婆子和下人,她最終的悲劇也是因為“壽夭多因誹謗生”,一直對她耿耿於懷的婆子們在王夫人面前進讒言,這才導致了晴雯被攆,溘然長逝的結局。
我們先來看看晴雯到底有多懶,第五十一回“胡庸醫亂用虎狼藥”中有一處經典情節,襲人因為母親去世,歸家去了,所以怡紅院的一切都交到了晴雯、麝月手中,可晴雯卻對自己本職工作視為不見,屢屢偷懶:
晴雯只在薰櫳上圍坐,麝月笑道:“你今兒別裝小姐了,我也勸你動一動兒。”晴雯道:“等你們都去盡了,我再動不遲。有你們一日,我且受用一日......”此時寶玉正坐着納悶,想襲人之母不知是死是活。忽聽見晴雯如此説,便自己起身出去,放下鏡套,劃上消息。——第五十一回
麝月的一句“你今兒別裝小姐了”,可謂一語中的,點明晴雯偷懶不是第一次了,而是經常之事,賈寶玉自己也對晴雯相當溺愛,不但不責備,反而幫助麝月一起幹活,將晴雯的工作量順帶也做完了。
晴雯懶也就算了,她對小丫鬟們的態度還很“壞”,墜兒偷鐲子就是典型的例子,在從寶玉口中得知消息後,晴雯立刻拿起枕邊的一丈青,就往墜兒的手上扎去,實施體罰;平日裏對丫鬟們也是動輒打罵,第五十二回,晴雯病重,身邊沒有丫鬟在,晴雯便開始破口大罵:
晴雯又罵小丫頭子們:“哪裏鑽沙去了!瞅我病了,都大膽子走了。明兒我好了,一個一個的才揭你們的皮呢。”——第五十二回
晴雯此類“暴戾之行”不勝枚舉,足可見她在怡紅院中作威作福,就連賈寶玉和襲人的雲雨之事,都被她公開拿來調侃,恨得寶玉差點回老太太將晴雯攆出去。
那麼問題來了,晴雯滿身缺點,為何賈寶玉卻對她異常欣賞?甚至這種欣賞程度超越了襲人。
答案就藏在“勇晴雯病補雀金裘”中。
第五十二回,賈寶玉不慎將賈母送給他的雀金裘燒了一個小洞,可次日就要參加宴會,麝月找遍城中能幹匠人,皆不敢接這個活兒,生怕補壞了,唯獨心靈手巧的晴雯會補,於是上演了一場晴雯病重,勇補雀金裘的故事。
寶玉見晴雯着急,只得胡亂睡下,仍睡不着。一時只聽自鳴鐘已敲了四下,剛剛補完......麝月道:“這就很好,若不留心,再看不出的。”寶玉忙要了瞧瞧,説道:“真真一樣了。”晴雯已嗽了幾陣,好容易補完了,説了一聲:“補雖補了,到底不像!我也再不能了。”“噯呦”了一聲,便身不由主,倒下了。——第五十二回
此處對晴雯的刻畫,曹公除了告訴我們晴雯的針線手藝高超之外,還告訴了我們另一個信息,那就是晴雯為了寶玉,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
晴雯本就重病在身,又連續補雀金裘補到寅正初刻(自鳴鐘響四下),用今天的時間來算,是凌晨三點一刻左右,毫無疑問,晴雯補雀金裘簡直是用自己的命來補,這一點就讓晴雯遠遠區別於普通丫鬟。
怡紅院的所有丫鬟都只是將伺候寶玉當作工作,她們會為了錢好好工作,但絕對不會為了工作,搭上自己的性命,怡紅院在她們眼中也只是工作場所而已。可晴雯不同,在她眼中,怡紅院就是她的家,賈寶玉既是她的主子,又是她的朋友,更是她未來的丈夫(賈母有意將晴雯送給寶玉做姨娘),晴雯性情貞烈,至死沒有寶玉發生男女之事,但她對寶玉是有感情的,所以在臨死之際,她才會感嘆:“今日既已擔了虛名,早知如此,當日也另有個道理。”
此等晴雯,人間少有,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即便自己被誤會是“狐狸精”,可在被攆出怡紅院之時,她自始至終沒有將襲人、碧痕與寶玉之間的隱晦關係喊出來,以替自己辯白,晴雯這種為閨蜜兩肋插刀的性格,放在今天也難見。
所以賈寶玉欣賞晴雯是有道理的,賈府多數丫鬟都只不過是“工具”而已,唯獨晴雯表現出了“人”的一面,她的火爆脾氣、她的貞烈以及她對寶玉性情的理解,都是其他丫鬟所難及的,正因此,賈寶玉每每向林黛玉傳信,都是讓晴雯前去,因為他知道晴雯沒有心機,而且支持自己的所作所為,這一點晴雯跟襲人完全不同。
可嘆晴雯,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夭多因誹謗生,一個奇女子,卻被時代所累,最終魂歸天外,不亦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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