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入獄,一生未嫁,她將一張贈照保存至死,喪禮上初戀向她道歉

她與潘柳黛、張愛玲、蘇青一起被譽為“民國四大才女”,是散文詩《海燕》的首譯者,是影視劇《風聲》中顧曉夢的人物原型。她有着嬌美的容貌,豐厚的學識。在那個年代,她本可以用她的知識,用一支筆去書寫她璀璨的人生,可是她不能。她揹負着“漢奸”的罪名,在唾棄的夾縫中生存。而在她人生的最後一刻,她既得到了諒解,也得到了救贖。

關露原名胡壽楣,又名胡楣,筆名關露,1907年7月出生於山西省右玉縣一個沒落官僚家庭。她爺爺早年與人賭博時贏了錢,可另一方卻無錢還債,因此便將他家的女兒徐繡楓嫁了過來。在當時那個時代,以這樣的方式進入胡家,徐繡楓的地位可想而知,她之後生下的女兒關露和妹妹胡繡楓的地位更是不言而喻。

1915年,關露的父親胡元陔因病逝世,她們母女三人的生活更是一難再難。好在,母親是一個飽讀詩書、文化水平極高的女性,當時已謀得了一份在北洋政府教育大臣張百熙家做家庭教師的工作。因此,母親邊工作邊帶着兩個女兒學習、讀書,關露和妹妹的文化水平也得以超出常人。

關露十五歲那年,母親因病逝世,同父異母的哥哥們殘忍地將財產全部佔為己有,並將關露姐妹逐出了家門——她們徹底成為了孤兒。幸運的是,她們被二姨收養。不過,二姨因為家有老小,實在不想也不能護得了她們一生。故而,二姨為關露尋了一個做銀行經理的如意郎君,卻被關露一口回絕,引得二姨一肚子火。

二姨思想封建保守,認為女人找個好男人嫁了無非就是最好的歸宿,而關露卻受母親的一生所影響。她認為要想被人認可,一定要學文化、漲知識、自立自強。因此,關露因為拒絕結婚一事,無奈和二姨決裂,被迫無家可歸,關露又變成孤兒了。

都説關露差一點成為第二個張愛玲。縱觀她們的早年經歷,的確有所相似,可細細分析,卻又不盡相同。她們的母親都曾飽讀詩書,可關露的母親卻明顯比張愛玲的母親更具責任心。

關露在母親去世以後,寄養在二姨的門下,張愛玲也極其相像地與姑姑相依為命。可是關露的二姨思想落後,只想着把她嫁出去。而張愛玲的姑姑張茂淵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女強人”,她炒房子、炒股票、炒黃金,也做過會計、翻譯和播音員等,是一個在事業上極其成功的新女性。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她從未逼張愛玲結過婚,反而給了張愛玲足夠的自由。也正是因為她們這些細微區別的累積,她們的筆風才有了迥然不同的兩個風格,例如張愛玲作品的題材取向,多才子佳人,風格也婉約悽絕,而關露則多底層民眾,風格也明朗激越。而關露今後的人生,更是讓她不可能成為第二個張愛玲了。

與此同時,關露遇到了那個在她人生中至關重要的,改變她一生的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男人,是劉道衡。劉道衡本身是國民黨員,也是辛亥元老。在看夠了國民黨醜惡的嘴臉以後,覺得“國民黨內無好人”,便退出了國民黨,自己做起了證券生意,並頗有成就。他被關露的經歷所感動,並深感同情,因此他決定全力資助關露,送她到上海法科大學法律系讀書。

在法科大,關露第一次聽到了馬克思、恩格斯的名字,也第一次知道了“反對不合理的制度”、“反抗私有制”。她發現了這世界上最偉大、最崇高的事業。因此,她毅然決然地成為了中共的一員。

而另一個男人,則是她的愛人,是使她在後來的顛沛流離中念念不忘的那個人——王炳南。

他們的初遇,是在革命同志潘漢年組織的一次年會上。氣質出眾的關露,亭亭玉立,言談之中盡顯大家風範。她的芊芊體態,盈盈笑臉,讓王炳南不禁心頭一緊,眼神再也離不開她的身影。而聲名遠揚的王炳南,也早已吸引了關露的注意。他風度翩翩,一席中山裝似西服般筆挺,穿出了他自己的英氣豪邁。關露的心,也柔了。

後來,關露搬了新住處,王炳南也過來幫忙。他一邊幫忙幹活,一邊哼着關露作詞的《春天裏》,把關露的心都哼化了。關露最喜歡聽別人唱《春天裏》了,更何況是她心儀已久的王炳南。她激動地掏出心愛的派克筆,拿出準備送給王炳南的詩集《太平洋上的歌聲》。她翻到了扉頁,提筆寫下:“趕走東洋鬼/打回老家去/建立新中國”,然後署上自己的娟名,假裝不經意地將筆夾進書中。

王炳南接過來,專注於書中娟秀的小字,也沒多在意,隨手就將筆裝進了自己的兜裏。就在詩集的接遞間,關露不經意間觸碰到了王炳南冰冷的的手心,關露心疼了,立即關心地攥住他的手,説道:“呀,你的手怎麼這麼涼?凍的吧?快放到兜裏暖和暖和!”

這樣一句話,一下子擊中了王炳南的心房,堂堂一個亂世之中勇敢堅毅的大男人,站在關露面前,竟感動得説不出話。

第二天,王炳南便離開上海去了武漢。不久以後,王炳南寄給了關露一張照片,照片後面寫着:“你關心我一時,我關心你一世——王炳南。 ”

這簡短的誓言,讓關露如獲珍寶,小心珍藏。

其實,派關露潛入“76”也是陰差陽錯。當時,中共地下黨組織本想派胡繡楓潛入“76”,因為胡繡楓曾幫了葉吉卿不少忙,李士羣因此一直對胡繡楓心存感激。處於這層關係,黨組織決定派胡繡楓進入“76”內部,可當時胡繡楓由於公務纏身,所以推薦了自己的姐姐——同樣與李士羣夫婦相識的關露。

進入了“76號”——汪偽設在上海的被稱為“魔窟”的特務機構,關露便從上海蒸發了。做了微型整容的她,以更加嬌媚的容貌出現在了大家的面前。她開始天天和葉吉卿一起出入各大奢華場所,也以李士羣秘書的身份出入各大宴會和會議。她儼然變成了“76號”的大紅人,也成為了社會上的大紅人。她曾經的筆友們紛紛震怒,迫不及待地與她撇清關係。她的讀者們對她失望至極,聲聲唾罵裏寫滿了震驚。

1940年3月,文藝界進步團體的抗日怒潮空前盛大,可當時“左聯”的負責人還是明確表示:從今往後,不允許關露參加任何活動。這也就是變相地説明,關露已被“左聯”徹底開除。從那以後,關露走在街上,遭遇的全部都是白眼與怒視,甚至有人會衝着她身邊的地上狠狠地啐一口吐沫。關露心中的萬般委屈難以言説,也無法言説,只因她一直牢記着當年潘漢年告訴她的話:“如果有人説你是漢奸,你一定不要否認,一定不要辯護”。因為當年的承諾,關露嚥下苦楚,揹負上“漢奸”的罪名。

1941年,在關露的協調下,李士羣於上海秘密約見了潘漢年。從此以後,日方的情報總能提前送到新四軍手中,這完全肯定了關露在“76號”中的努力。妹妹胡繡楓也曾透露,姐姐在此期間,也在給她的信中説道:“我想到‘爸爸、媽媽’身邊去,就是不知道‘爸爸、媽媽’同意嗎。” 這裏的“爸爸媽媽”就是指解放區、延安。因此胡繡楓立刻向鄧穎超彙報了此事,卻被黨組織回絕,因此只好給關露回信:“‘爸爸、媽媽’不同意你回來,你還在上海。”關露只得繼續留在“76號”,繼續着她的“漢奸”生涯。

1942年5月,關露去到了《女報》,利用她的作家身份和能力,發佈了許多暗含反戰愛國色彩的文章,也培養和發掘了一大批進步的文學青年,但由於《女聲》本身是日本人的刊物,她始終不被世人所接受,依舊被定義為漢奸。

隨後,《女聲》雜誌社派關露去出席8月在日本舉行的“大東亞文學者大會”。利用這次機會,關露將潘漢年派人送她的信轉交給了秋田教授,恢復了日共領導人的聯繫。可常人並不知道這些。他們只知道關露的照片被放到了顯要位置,坐實了她的漢奸之名。而之後她做的《中日婦女文化交流》的講話,更是將她的漢奸生涯推向了頂峯。

“當日報企圖為共榮圈虛張聲勢,關露又榮膺了代表之儀,絕無廉恥地到敵人首都去開代表大會,她完全是在畸形下生長起來的無恥女作家。”這是上海的《時事新報》對她的評價。

日本投降以後,她依舊揹負着漢奸的罪名。隨後,她又兩次入獄,時間長達十年之久,可當她終於盼得罪名洗刷的喜訊過後,卻被人發現已自殺離開。

她平靜地躺在牀上,穿得整整齊齊,兩手疊放在胸前,像睡着了一樣,臉色蒼白而平靜。牀頭櫃上放着一杯水,兩個小藥瓶,碗裏還有兩個煮雞蛋。枕頭邊有一隻布娃娃,旁邊還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英俊的男人,自然,就是王炳南。背面有一行剛勁的題字:“你關心我一時,我關心你一世。”下面還有一行更小一點的字:“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痴。”是兩句詩,字體清秀,是關露的筆跡。

關露走的很孤獨,她一生都沒有嫁人,無兒無女 ,可憐她走的時候還在身邊給自己留了一隻布娃娃。

圖|70年代後期,出獄後的關露在香山東宮2號

在關露的追悼會中,王炳南默默地站在了所有人身後,直到最後才走上前,向着關露的遺像,深深地鞠了三躬。深深地歉意,盡在其中。

歉意何來?原來,在日本投降以後,關露多次請求平冤卻不得同意,她依舊是那個人們眼中的漢奸。而在這時,她最需要的就是王炳南的理解,卻不想等來了王炳南的絕交書。王炳南也在信中解釋道,一切都是為了黨的利益。關露無話可説,只得獨自心酸。

沒有人知道她這一生究竟經歷了什麼,更沒有人知道她為何在守得雲開後選擇自殺。可是我卻不認為她走得悲傷,畢竟這是她一生唯一一次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做出的決定。她是一個童話,就讓她永遠留下吧。

文 | 錦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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