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部落”！二十多年前林海雪原中的林業女工們的報告之一
程英鐵攝影
作者王天祥授權發表
想起了20多年前的長白山的茫茫林海，皚皚雪原。想起了那些工作在大山深處的林業女工。她們是一個特殊的“女人部落”！
★女人部落好辛苦
二十多年前，國家還沒停止天然林採伐的那些年頭。
艱苦的生活環境和生產條件，使林業女工們結成了一支支幾乎不為外人所知的“女人部落”。
她們普通的猶如茫茫林海中的亭亭白樺和嫋嫋山柳。然而她們像男人一樣，為了向共和國的大廈輸送木材，一年之中竟然有8個月居住在林海雪原中的採伐山場的窩棚中，忍受着長達5個多月的零下二三十度的酷寒，忍受着男人無法體驗到的生理和心理上的折磨，過着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
想想城裏和其他崗位上的女人，同在一片藍天下，貢獻與享受幾乎天壤之別。然而她們無怨無悔。
★山中楞場女檢尺員
三九嚴寒中的一個黎明，小鬼呲牙的時候，張廣才嶺的千山萬壑，林莽雪野，完全籠罩在灰濛濛的冷酷之中。樹幹在酷寒中噗噗爆裂，河冰在極寒中咔咔炸響。
一座林業工人居住的大山窩棚，踞伏在黑瞎子嶺採伐區背風向陽的山谷中。空木筒子製作成的大煙筒上，嫋嫋餘煙隨風飄蕩。林中傳來農工們驅趕牲口的吆喝聲和爬犁碾雪的軋軋聲。
山窩棚中，一位年齡稍大的女工聞聲驚醒，急忙呼喊南北大炕上正在酣睡的女伴們：“快起來，爬犁下山了！”接着摸着火柴點起馬燈。她叫柳香，40多歲的老資格檢尺員，從18歲進山到如今，已在各種山窩棚中住了20多個冬天了。姐妹們戲稱她是“窩棚娘娘”。
被推醒的年輕女工冬妹哼哼唧唧的撒着嬌兒：“娘娘吔，剛睡下就叫醒人家，簡直困死了。”
程英鐵攝影
另一位賴在被窩裏看看錶説：“我的娘娘呀！才4點多，天天這麼早啊。”
不久，大窩棚西屋傳來工隊長一聲吼：“來車了，別磨蹭，快起來！”
果然，窩棚外的楞場上，傳來頭班運材車的鳴笛聲。
“吼什麼吼啊？這不是起來了嗎！”
女工們嘟噥着爬起來，你穿錯了我的毛衣，我抓錯了你的棉褲，一陣嘻嘻哈哈，伴着一陣忙亂。一個個軍大衣，大頭鞋，大皮帽子，大圍巾，捂得只剩下兩隻眼睛。她們兩人一夥拿上電筒、號錘、採集尺和山野賬本，跑出了山窩棚。山窩棚外的酷寒會讓她們一個個一激靈。但是頃刻之間，木材楞場各個角落，就會傳來此起彼伏的檢驗木材的砰砰的號錘敲擊木材聲和凍的發澀的報賬聲：“紅松，6米30。”“水曲柳，4米26。”“柞木，6米38。”……
程英鐵攝影
在長白山餘脈張廣才嶺交匯而成的縱橫6400多平方公里的林海雪原中，那如水歲月的一天天，就在“窩棚娘娘”等姐妹們的號錘敲擊聲和報賬聲中開始，又如風般地逝去。
一架架爬犁趕進了木材楞場。女工們開始緊張地檢尺、記賬，入庫。一輛輛運材卡車開進來了。女工們又是檢尺、報賬，出庫、發車。週而復始，枯燥乏味。
★回窩棚烤烤火，是最大的享受
林區的氣温冷得出奇。柳香和姐妹們周身落滿了像麪粉一樣的寒霜，睫毛常常被霜花凍結在一起，不時地要用手去揉揉，讓冰霜融化。軍用大頭鞋根本抵禦不了山中的酷寒，凍得她們稍有空閒，就要原地跺腳、蹦跳。那記賬的芊芊細指，凍成了一根根紫蘿蔔。因為戴上棉手套便很難握筆，很難在山野賬上挑起一個個如同小樹苗狀的一排排好看的“正”字。“窩棚娘娘”柳香説，一個木材檢尺員，挑不出秀麗的“正”字，就如同財務人員寫不出漂亮的阿拉伯數字，那會被人笑話的。
驅趕馬爬犁拉木頭的農工。程英鐵攝影
趁着爬犁和汽車出現空擋的有限時間，柳香和姐妹們會跑進窩棚裏暖暖身子。地爐子中燃燒的大木柈子呼呼作響，爐蓋和爐筒子燒得通紅。凍透了的女工們被爐火一烤，立刻渾身熱氣騰騰。她們戲稱之為“蒸霜”！
冬妹的軍大衣已經被烤出了焦糊味，還在一個勁兒的往火爐子上貼。暖過來的腳趾頭痛得比貓咬的還難受。年齡最小的幾位女工手握腳趾，爹一聲媽一聲哭着掉眼淚。突然，楞場上一聲呼喚傳來：爬犁來了！她們立即穿上大頭鞋，眼淚還來不及擦呢，又嘻嘻哈哈地衝出窩棚，跑進了楞場。
長白山林海雪原中的小山村。程英鐵攝影
★“窩棚娘娘”的牆頭詩
身為記者的我不由感嘆：林業女工們真了不起！可是“窩棚娘娘”卻淡淡的説：沒啥了不起的。這就是我們的崗位，這就是我們的工作，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在山窩棚裏，我發現了柳香用畫號的蠟筆寫在糊牆的報紙上的牆頭詩：
從頭年8月進山，
到來年4月下山，
山窩棚每年留我8個月。
你説這時間是長還是短？
從早上四五點鐘起牀，
到晚上五六點鐘進屋。
你説咱辛苦還是不辛苦？
從山窩棚到楞場，
從楞場到山窩棚，
沿着兩點間的距離，
看到的只是林海雪原和根根原木。
你説咱寂寞不寂寞？
這就是林業女工的山中歲月，
青春伴着年華，在山窩棚中常駐……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詩情畫意，流露出的只是她對恬淡人生的享受和默默奉的心跡。
蛟河市林業局的工會主席張虹曾經深情地告訴我：蛟河市林業局40個採伐區，每年10萬立方米木材的進進出出，卻要經過女工們，從量才、造材到入庫、出庫的一根根地檢驗，記賬、分析、核算。強烈的責任心，嫺熟的檢驗技術和女性頭腦細緻的天性，可以使腐朽在她們手中化為神奇。那一根根賣不上價錢的糟朽木頭和癤癤疤疤、彎彎曲曲的評不上等級的木材、燒火材，在她們的檢驗指揮下，可以重新造成等級內木材，從而大幅度地提高售價。女工委員會主任王淑芳曾經自豪地説：咱女工，把持的是全局經濟效益的第1道關。
（作者簡介：王天祥，山東青島人，高級記者、作家，出版長篇小説、旅遊文學、報告文學、歷史文化、旅遊文化、詩詞賞析、企業管理、市場分析、成功學、人才學等各種專著42部，撰寫電視劇200多集，創作歷史、文化、風光、紀實等專題電視片數十部，在各類報刊發表文章數百篇，發表網絡文章千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