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 童黎】北京時間昨（11日）晚，法國大選“決賽圈”選手最終敲定，不出意外地正是現任總統馬克龍和他5年前的老對手、極右翼候選人勒龐。
27.84%對23.15%的第一輪選舉比分，以及縮小至51%對49%的決選民調預測差距，已經讓馬克龍失去此前的“穩贏”優勢，形成“勒龐家族最接近法國總統之位”的一屆大選。外媒評價，如果勒龐入主愛麗捨宮，"帶來的衝擊不啻於英國脱歐公投或特朗普拿下白宮”。
所以，“歐盟和北約緊張了”。
除了讓法國踏上不同道路，分析人士擔心“歐盟懷疑主義者”勒龐可能對歐盟的運作“造成致命傷害”，真正奉行她“與華盛頓和莫斯科保持同等距離”的外交政策，力求不再捲入不必要的衝突。白宮也害怕，普京將在巴黎取得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的“最大勝仗”。
事實上，有觀點認為，烏克蘭戰爭顛覆了這場競選。一方面，馬克龍在俄烏衝突中的斡旋表現，一度讓他的民調支持率在3月初達到頂峯；另一方面，世界能源局勢由此發生劇烈變化，通貨膨脹和不斷上漲的燃料成本衝擊法國人的錢包，讓勒龐早期聚焦生活成本問題顯得尤為及時。可她又被外界認為是“普京支持者”。
這兩週後的法國大選終極投票，或許已經超出了戰後西方政壇的“傳統左右之爭”。
法國總統大選競選海報：勒龐（左），馬克龍（右） 圖自IC Photo
“勒龐家族最接近法國總統之位的一次”
當地時間11日中午，法國大選首輪投票最終結果出爐，代表中間派的馬克龍收割27.84%選票，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候選人勒龐獲得23.15%，極左翼候選人梅朗雄21.95%。開票過程中，勒龐一度獲得23.4%的選票，被一些媒體評為她在第一輪選舉中的歷史最好表現，也是勒龐家族最接近法國總統之位的一次。
2002年，時任法國總統的希拉剋在一場“捍衞法國價值觀的戰鬥”中，以82%的選票輕鬆擊敗勒龐的父親讓-瑪麗·勒龐。2017年，勒龐自已以近34%的選票敗給馬克龍，但比她父親的支持率要高得多。
CNN援引法國民調機構Ifop-Fiducial統計，2022年第一輪選舉選民參與率約為73.3%，為20年來第一輪投票的最低水平。
在4月24日的第二輪選舉中，馬克龍將再度與勒龐相遇，尋求成為繼2002年希拉剋之後首位連任的法國總統。而民調顯示，儘管馬克龍在競選中一直處於領先地位，但在過去一個月裏，雙方的競爭明顯加劇。
“歐盟和北約緊張了”
馬克龍還是勒龐？不少分析指出，這對法國、歐盟和西方來説都很重要。
綜合路透社、美國政治新聞網站“Politico”歐洲版等媒體報道，法國人將要決定，是讓“親商”的中間派總統馬克龍連任，還是打破數十年來的主流共識，支持極右翼候選人勒龐。對此，“歐盟和北約緊張了。”
Politico報道截圖
在國內經濟方面，勒龐希望在公開投標中實施“購買法國貨”政策，將20歲前開始工作人羣的最低退休年齡降低到60歲，取消30歲以下人羣的所得税，並將能源增值税從20%削減到5.5%。
她還稱，將在未來5年花費20億歐元提高醫院員工收入，以及增加招聘1萬名人員。教師工資將在5年內增長15%。
巴黎政治學院政治學家伊瓦爾迪（Gilles Ivaldi）認為，她所在極右翼政黨的經濟綱領比過去幾十年更加接近左翼。
馬克龍則計劃進一步實施過去5年推廣的供應學派改革，綱領主要內容包括將最低退休年齡從62歲提高到65歲。他承諾將以進行15-20小時的培訓為前提，有條件地提供一些福利，與美國或英國等國家政策類似。
為了堅持他的“非左非右”路線，他還承諾讓符合條件的人自動獲取福利，而不要求他們申請。
4月10日，法國巴黎，馬克龍現身發表講話。圖自IC Photo
對歐洲來説，儘管勒龐放棄了早些時候退出歐元區、用新發行法郎償還法國債務的計劃，但她仍然承諾削減對歐盟的資金支持。這將引發法國與歐盟委員會、其他歐盟成員國的衝突。
她向歐盟最高法院發起挑戰，堅持法國法律應凌駕於歐盟規則之上。她表示，希望最終用一個“由國家組成的歐洲”（Europe of nations）取代歐盟，但尚未闡明其含義。
勒龐還將增派數千名海關人員，檢查進入法國的貨物，包括來自其他歐盟國家的貨物，以打擊欺詐。分析人士説，這將破壞歐洲單一市場。
“如果她在第二輪成功擊敗馬克龍，她可能對歐盟的運作造成致命傷害。儘管勒龐所在的政黨放棄了脱離歐盟、申根區和歐元區的提議，但勒龐在很大程度上仍是一個歐盟懷疑主義者。”Politico評價。
“選情還凸顯了這樣一種觀點：法國已經超出了主導戰後政壇的傳統左右分歧，走向了一場反移民民族主義者與對全球化持開放態度的親歐洲改革派之間的鬥爭。”
“親歐人士”馬克龍則強調繼續推進歐洲在國防、技術、農業和能源領域的“戰略自主”，並減少歐盟對其他大國的依賴。
過去5年裏，馬克龍試圖讓歐盟更傾向於貿易保護主義，阻止了與南方共同市場等其他經濟區的一些自由貿易協議，並創建機制，加強對歐盟戰略性企業被外部併購的審查。
馬克龍還可能推動對美國科技巨頭進行更多監管，增加與它們的競爭。
對西方聯盟來説，勒龐希望讓法國這個歐盟唯一的有核國家脱離北約統一指揮，“以便不再捲入不屬於我們的衝突”。
路透社評價稱，這將挑戰冷戰後的西方安全架構。2014年，勒龐所在黨派曾從一家俄羅斯銀行獲得貸款。她譴責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但表示俄法可以在戰後再次成為盟友。
在接受路透社採訪時，她稱自己是“戴高樂主義者”，表示她將奉行“與華盛頓和莫斯科保持同等距離”的外交政策。
Politico也將勒龐稱為“俄羅斯的辯護者”和“普京支持者”，並援引三名拜登政府高級官員稱，華盛頓擔心俄羅斯干涉法國大選，害怕勒龐當選後可能動搖“西方反俄聯盟”，顛覆法國扮演的歐盟主導力量角色，進而可能讓其他北約領導人心生退意。儘管自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她在一定程度上疏遠了俄羅斯總統，但她對普京發動戰爭的理由表示同情，並拒絕西方聯盟的一些對俄強硬行動。
“Politico”還稱，白宮開始害怕，普京可能在巴黎取得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的“最大勝仗”。
報道截圖
而馬克龍本人在2019年稱北約“腦死亡”，也曾惹來這個跨大西洋聯盟，尤其是東歐和德國的怒氣。但他後來稱，俄烏衝突已經“讓北約覺醒”。儘管如此，他還是會尋求讓歐洲減少對美國軍隊的安全依賴。
馬克龍意圖推動歐盟更多地關注印太地區和中國在該地區影響力。然而，在與澳大利亞的鉅額潛艇交易被“截胡”後，巴黎與華盛頓、倫敦和堪培拉發生了衝突。
對於是否會尋求與新的美英澳安全聯盟合作對抗中國，或嘗試説服歐盟對華奉行他的獨立政策，馬克龍被認為態度謹慎。
縮小的民調差距意味着，無論是歐洲還是華盛頓，所有人都將聚焦未來幾天的競選變化。這些法國盟友們都在掂量，在反俄戰爭中，巴黎是否仍將是一個可靠的夥伴。
CNN歐洲事務評論員多米尼克·托馬斯（Dominic Thomas）指出，“不管他們可能多麼不喜歡勒龐，她和馬克龍當選之後的世界是不同的，以及她將如何擾亂歐洲和全球政治。”
“烏克蘭戰爭顛覆了這場競選”
回到選舉本身，10日發佈的Ifop-Fiducial民調顯示，馬克龍可能僅以51%對49%的優勢贏得第二輪競選。
在競選活動的最後幾天裏，大選緊張氣氛上升了幾個等級。4月20日的辯論很可能是一場決定性的交鋒，勒龐將努力塑造一個比5年前決賽中更老練的形象。
CNN歐洲事務評論員托馬斯稱，如果馬克龍想在勒龐曾支持普京的問題上借題發揮，那麼即將到來的辯論將是至關重要的。
“他在一系列國內問題上將會受到攻擊，而勒龐將受到外交資歷的困擾，尤其是考慮到她與俄羅斯的長期關聯。”
與2017年相比，勒龐的形象有所軟化。另一名極右翼候選人的激進政見，也顯得勒龐更為主流。
數月以來，勒龐到鄉村和小鎮開展低成本競選活動，試圖觸及普通法國人。隨着通貨膨脹和不斷上漲的燃料成本衝擊着法國人的預算，勒龐早期聚焦生活成本問題被證明是及時的。
圖自IC Photo
她將自己塑造為窮人和受壓迫人羣的捍衞者，對抗精英階層，承諾“把他們的錢還給法國人”，提出了一系列慷慨的建議，包括降低年輕人的所得税，大幅削減燃料增值税，這必然會吸引2018年、2019年抗議燃油税的“黃背心”支持者。
她的挑戰是説服選民，特別是保守派選民，讓他們相信她的經濟提案是可持續的。
與此同時，馬克龍被指在選舉中採取“專橫”手段，他上個月才宣佈參選，並拒絕與競爭對手進行辯論。馬克龍還被指控，試圖從他為阻止烏克蘭戰爭所做的外交努力中汲取政治資本。陣營中一些人抱怨競選準備不足，因為團隊過去幾個月大部分時間都在處理俄烏衝突。馬克龍8日也表示，後悔比競爭對手晚得多才開始競選活動。
這場選舉最初被當作一場對極右勢力在法國政壇地位的公投，但CNN認為，烏克蘭戰爭顛覆了這場競選。
馬克龍在大選前的大多數民調中都處於領先位置。不過有民調發現，他的支持率在3月初達到頂峯，被認為是潛在選民對他在俄羅斯“入侵”前調解烏克蘭衝突努力的認可。
他的支持者希望，儘管最近出現了令人不快的情況，但他在新冠疫情和推動法國經濟復甦方面的應對將得到法國選民的認可。
大選結果將很大程度取決於……
5年下來，馬克龍不再是政壇新貴。
他一直在爭取中右翼支持，但現在突然改變路線告訴選民稱，他將進一步保護他們免受生活成本上漲和勒龐的傷害。他稱勒龐是“種族主義者”：“她的基本原則沒有改變，是一個旨在分裂社會的種族主義計劃，非常粗暴”，並指責極右翼“玩弄恐懼”。
一些觀點認為，大選結果將很大程度取決於，誰能爭取到極左翼候選人梅朗雄的支持者。他在第一輪投票中排名第三，獲得了21.95%的選票。
根據益普索最近的民調，支持梅朗雄的選民中，一半人對勒龐和馬克龍沒有偏好，另一半人則對二人存在分歧，並傾向於馬克龍。
梅朗雄本人呼籲選民不要在第二輪投票中支持勒龐，但也沒有為馬克龍拉票。
法國大選第一輪投票結果
還有幾名初選候選人立即表態為馬克龍站台，包括保守派候選人瓦萊麗·佩克雷斯（Valérie Pécresse）、來自社會黨的巴黎市長安妮·伊達爾戈（Anne Hidalgo）和綠黨的雅尼克·賈多（Yannick Jadot）。
“接下來的兩週，對我們的國家和歐洲都是決定性的。”馬克龍敦促選民參加第二輪投票：“我不想要看到法國離開歐洲，在國際上只能把民粹主義者和仇外者當作盟友。那不是我們。我想要一個忠於人文主義，忠於啓蒙精神的法國。”
在10日演講中，勒龐稱如果贏得第二輪投票，她誓言成為代表“所有法國人”的總統。當被問及想對英美等法國傳統盟友説什麼時，她説：“不要對我抱有先入之見。”
當晚，力挺勒龐的支持者高呼“我們會贏”，齊唱《馬賽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