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 ———愚園路拾遺之八

一百多年前,在1910年的上海地圖上,愚園路還沒有出現,大部分路段還是一片沒有標示的空白郊區。但在1911年8月初版的“新測上海地圖”裏,我們發現劃在公共新租界裏的那一段已標示有愚園路路名,證明愚園路1911年正式命名之説不虛。在1914年2月出版的“上海市區域北市圖、南市圖”上,地處越界築路地區的愚園路大部分仍未有標名,只註明地處法華鄉區域,直至1918年10月出版的“最近實測上海新地圖”,才清晰出現越界築路地區愚園路的中英文標名。上世紀初的愚園路一帶,還真是溝渠縱橫,稻穀飄香,油菜花遍地的上海郊區,包圍在東西向的湧泉浜、諸安浜、姚家浜、清水浜和南北向的田雞浜、西蘆浦之中,一片水鄉澤國的江南景緻,上世紀1910年,有千年古剎靜安寺及寺門口的天下第七湧泉,還有寧謐安詳的外國墳地,亭台樓閣的愚園,一路向西,雖然沿着越界築路的道路兩旁陸續出現了一些洋房別墅和里弄,但舉目四望,大部分地區仍是風光旖旎,小橋流水的農村景象,因此成為孫中山先生最喜歡的散步之地。再往前推個1400年,唐之前的愚園路還只是一片剛剛成陸的灘塗,再往前推,那就是海水了。

今夕何夕 ———愚園路拾遺之八

我走去愚園路,是為了到阿哥家蹭飯,我在愚園路的一條迷你弄堂裏生活了30多年,迄今仍是若即若離。

對面三岔路口半島地帶上的大型建築幾易其臉,我只記得它最初長寧電影院的模樣,九層樓的西園公寓當年是西區最高樓,警報聲時常從帶螺旋鐵梯的樓頂響起。旁邊是亨昌裏,中共《布爾塞維克》編輯部隱匿其中,瞿秋白和陳獨秀都曾過夜樓中,民主人士李公樸也曾居於此弄,給李公樸當秘書的是周巍峙;旁邊那一排時尚小店的位置曾經有一家新華書店,“文革”結束時,我在門口排了幾小時長隊,還是沒有買到《紅與黑》《基督山伯爵》等名著,甚至連《唐詩選》都沒買上,只撈到一本《宋詞選》,這本書迄今仍供在我的案頭。我依次經過聯安坊:張瀾、沈鈞儒(他的家就在近旁的桃源坊)、黃炎培等在此聚會,章伯鈞曾居住於此,俗稱“民盟樓”,解放後這裏的四幢花園住宅成了長寧區政府的駐地;兆豐邨,我還蝸居在支弄裏的愚一小學讀書。對面是有五棟英國式獨立別墅的新華邨,早年是外國僑民的聚居地,解放後成為長寧區委機關辦公地,隱在一旁的董竹君的故居迄今仍雜草叢生。瑞興坊:宋慶齡當年就是在弄內4號路易·艾黎的居所收聽到了紅軍長征抵達延安的消息。儉德坊:被槍殺在台灣的“潛伏者”吳石將軍渡江戰役前,曾親自送情報到此弄2號何遂將軍家,再由其子地下黨員何康送出。1283號的公寓,設有《天下》英文月刊編輯部,林語堂曾在此辦公,現在卻從一家買手店搖身一變為叫露地的怪物冰屋。

終於走到了安西路口,對面是長寧區工人俱樂部,童年時代,我們在裏面的電影院看二戰片(《地道戰》和《地雷戰》),門口有王安憶記憶中“叮”一聲鈴響猶在耳邊的20路和21路電車站。現在,這一帶網紅店雲集:店溡三、肆樓漫、PINKPIG coffee、Ladyy……

這一段愚園路在孤島時期,曾經是好萊塢、伊文泰、惠爾康、惠而登等等遊樂場、夜花園、跳舞廳、咖啡館、大菜館集聚的“歹土”,再往東去,就是那幢著名的童話般城堡建築了,從王伯羣住宅到汪精衞公館,成為重大歷史事件的“汪日密約”即在這條弄堂裏簽署,現在則是長寧區少年宮。

初春時節,細莖黃花搖曳的油菜地旁,燈光璀璨。雲香鬢影衣着時尚的青年男女在露天桌椅上喝着啤酒或是咖啡,脱下口罩,一陣陣放浪的笑聲從空中傳來,恍如隔世。(徐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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