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望的田野上 | 畢業那年,面對分配方案我哭了
文 | 崔方春
1972年初招幹進入人民銀行系統,在最基層的人民公社營業所工作一年十個月後,被山東財政會計學校入取,成為一名帶工齡上學的中專生。1975年7月宣佈畢業分配方案那天,我哭了,哭黑了天,哭昏了地。
在那年那月那個計劃經濟的時代,學生的畢業分配也同其它事情一樣,一切照計劃行事,一切按計劃辦理。一方面,在嚴格保密的狀態下,沒有個人選擇,沒有商量餘地,更沒有照顧的可能,在大的計劃內一紙派遣證定終身。一旦報到,不發生特殊情況,便生是這個單位的人,死是這個單位的鬼。沒有天大的本事,改變不了自己的現狀。另一方面,人們沒有就業觀念,沒有擇業意識,更沒有自謀職業的膽量。一切聽從上級調遣,一切服從計劃安排,任憑“颳風下雨”絕不離開計劃這口大鍋。
還有一點,就是地域環境和家鄉情結佔據着不少人的心頭。多數國家工作人員以在當地工作為理想,回家鄉上班是件令人高興和自豪的事情。在外地工作的人們也要幹方百計調回原籍,到了晚年還費盡周折葉落歸根。這些,困擾着當年的每一個大中專畢業生,更因擾着我這個土生土長的農村孩子。
最後一個學期,特別是實習後期至畢業前,分配去向成為同學們最關心的焦點。其間,我也寫信通過在縣支行工作的同學打探領導口氣,強烈要求回去工作。支行行長放話,不但同意我回縣行,還表示可以安排到人們異常羨慕的工商信貸部門工作。這個消息,讓我吃了顆定心丸,也進一步堅定了回家鄉的決心。期盼着在自己的故土,在父母的眼皮底下,幹好事業幹出成績。
按當時的招生政策和情況變化,我們這屆學生大體有三個分配去向:哪裏來回哪裏去,由原户口所在地區安排工作;推薦少數優秀人選,直接分配到省財政廳省人民銀行工作;擇優選拔部分骨幹留校從事教學和管理,以充實財會學校和同年恢復招生急需師資的山東銀行學校的教師隊伍。後兩部分屬統分指標,由省計劃委員會下達計劃,省財政廳和人民銀行掌握使用。
那時的我,回到老家是唯一期盼,滿腦子是去縣支行上班和幹工商信貸工作。什麼地級城市省會城市,什麼市級機關省級機關一概提不起興趣,一概不在思考的範圍,甚至做夢已經到縣行上班了。但決不曾想到,這種情緒和認識會加大對分配結果的落差,會讓糾結的心理更糾結,矛盾的心情更矛盾,甚至根本跳不出圈子,轉不過彎兒來。
7月22日,學校公佈了分配方案。作為統分計劃,銀行七三·二班有五人被分配到省人民銀行省財政廳。我本人,還有三位同學被安排到剛剛恢復建校擬當年招生的山東銀行學校,另外一人留財會學校從事管理工作。這是,我們這些人誰也不願聽到的結果,對我來説更是晴天霹靂,無法接受。
一是與自己的理想預期有天壤之別,並徹底砸碎了回原籍回縣行幹信貸的夢想。二是進入最不願意從事的教育領域。因為,在那個“特殊時期”,學校在社會上是最不吃香的,教師在人們心中的形象是最不好的。面對這個“壞透”了的結果,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哭,傻透了的哭。宣佈方案的老師話音未落,我已趴在課桌上泣不成聲。
這時候,已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二十多歲的青年,是一個堂堂的男子漢,已不把被人恥笑放在心上。在教室裏哭,在院子裏哭,見到同學哭,見到老師更哭。回到宿舍,抱頭大哭了一場,也沒有釋放心頭的怨氣,怒氣。在那種環境中,在鬱悶的情結下,越想越難過,越想越想不明白,越要找解決辦法越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路子。
大哭之後,我第一個去找的是班主任黃炳奎老師。那時候,黃老師三十七八歲的樣子,工作教學認真,對人和藹可親,我們師生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作為班幹部,我與黃老師交往更多感情也更深,可以説到了無話不講的程度。走進他的單身宿舍,沒説兩句話我又哭了起來,甚至有點嗷天嗚地,歇斯底里。
見我這個樣子,黃老師沒有説話只是笑,並且爽爽地笑出聲來。他的笑聲,讓我迷惑不解的同時也不再傻哭,而是擦擦淚抬起頭看着老師,期盼能有什麼變化或者好消息。
黃老師並沒有按照我的思路往前走,而從另一個角度扯開了話題:“小崔呀(老師至今這麼叫我),多大啦?”我説:“二十三,不大到二十三。”“二十三,噢,也不小了。二十三歲了,才知道哭啊!”“撲哧”一聲,他這句話一下把我給逗笑了。
見我臉上由陰轉晴,他話鋒一轉切入正題:“這個分配方案,是經過學校幾次討論並報省財政廳省人民銀行審查同意的。你們五個人不論去銀行學校還是留財會學校,都經過了嚴格的篩選,上級人事部門來學校作了認真考察才確定的。不客氣地説是優中選優選出來的,是大家公認的人才。由於有保密要求,雖然事先不能與大家通氣,雖然不大符合你們個人的想法,但從學校特別是我這個班主任來説,還是希望推薦優秀的學生留校或到領導機關工作的。希望你們,特別是你本人不要對學校對老師產生誤解。我覺得,在不遠的將來你一定會明白這些。”
老師説得情真意切,我也覺得是實話有道理。在向黃老師道謝之後,我起身離開了他的房間。但一回到宿舍,思想又回到了原點,又不斷地擦眼抹淚哭哭啼啼,鬧得同屋的同學也不安生。
經過緊急商量,我與留財會學校工作的同學一起,貿然闖進了主管學生工作的副校長家裏,請求學校改變派遣,讓我們回原籍工作。這位校長十分客氣,但講話原則性強,沒有一點可商量的餘地,幾句話便把我們打發了出來。在回宿舍的路上,我倆邊走邊議論,邊説邊發牢騷。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胳膊扭不過大腿,對這個結果不認也得認了。
歲月更迭,時代變遷。傻傻的淚水已成為過往的故事,悽悽的哭聲已成為人生的記憶,但它們永遠都在我的心中……
作者簡介:崔方春,山東青州人,從事銀行工作41年,退休職工。中國金融作協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已發表詩歌散文數篇,出版長篇傳記《往事記憶》。齊魯晚報青未了副刊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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