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的,冷冷的,硬硬的,默無聲息,但我分明感覺到了它對我的蔑視。
一道坎,橫在我的眼前。
我原本以為這次確實是已經跨過了它,但一番得意地快馬奔馳之後又沮喪地發現,它還在那兒。
莫非這竟是我今生難逃的宿命?窗外冰冷的月光,外面那棵老樟颯颯的嘆息,都提醒着我剛剛夢中的又一次的落敗。為什麼每次都跨不過它?是不夠堅強,還是缺少智慧?或許堅強本身就是智慧的孿生兄弟?難道一次次的徒勞的咀嚼苦惱的往事,就不能為我那原本並不是愚不可及的心魂帶來些啓迪和警示?難道一次次充滿悔恨的假設之後的自我責怪,就不能讓自己充滿理性地撇開永不可重複的昨日,釋去重負地笑對此刻?
必須跨過這道坎。否則,戰前的任何一絲冠冕堂皇的自我説服,都將成為明天逃避的藉口,都將成為此生永遠的羞辱。
收拾殘餘,重整旗鼓,抖擻精神,鼓足勇氣,凝神屏息。
衝--沒有怒吼和吶喊,只有鮮血奔突在管壁上發出的嗤嗤的暗響;沒有前番失敗帶來的慚愧和畏縮,只有必死的決心和信念。
衝,只有衝。如果説沒有誰願意忍受來自眾人的流言蜚語,那麼一個真正誠實認真生活的人又怎能忍受來自自己心底的冷嘲熱諷呢?悟不到這一層倒也罷了,充其量只是沒有開化的愚昧;悟到了,卻不能義無反顧的做到,愚昧之外竟還要蒙受一個懦夫的罪名。
衝,衝!奔馳到它的面前。疾停。怒目,冷笑,用刀一般的目光將它的嘲笑劈退,將它的狂妄斬碎,逼出它隱藏在深處的懦弱和卑怯。
必須跨過這道坎--這是獲得自我救贖的唯一方式。跨不過,永遠在陰暗的囚牢裏嘆息,永遠忍受心魔的作踐和奴役。跨過它,靈魂也就獲得了新生,重新回到自由光明的人間。
活了這許多年,跨不過,也就不必非要苟活了。咬緊牙關,不再有任何遲疑。衝--
……
跨過這道坎,我感受到了兩種深深的戰慄。一向不可一世的它竟瑟瑟地發抖,向我發出了伴隨着絕望的瘋吼和哀吟;還有,從我的身體深處傳出的,隱隱的,漸漸的,終竟轟轟然,如千里之外奔湧而來的狂濤巨瀾,震顫着天地間的一切,衝潰了路途上所有的堤壩和壁壘。
啊!我終於跨過了這道坎--啊,不可言説的美!
……
啊?遠方的,那是什麼?--另一道坎?!
坎,其實永遠都在那裏,因為它就是人的心靈的一種生命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