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的温度早已沒了孟夏的初熱與仲夏的熾炎,僅餘有淡淡的微温,而這點氣候恰好令我內心舒適。望着遠方的陽,她也疲倦了白日的工作,徐徐向西歸去。我邁着小步子,在石路小徑踱行,身旁有來去匆匆的遊人,可能因為太快、太快,他們的面孔竟然轉瞬即逝,不留一點色彩。
趁着晚霞的餘光,我篤步向着那個地方。
那地方,鷗鷺翔集,雀蜓飛舞;蟬蛙和鳴,風柳搖曳;湖池粼粼,荷蓮田田,曾使我心跌宕,久迷於此。
孟夏某日,因諸事擾心,偷得半日清閒,四處尋求心安之處,等來的只有無果二字。覓之千百度,莫若一回首。決意折返的彌留之際,我不經一瞥,卻被不遠的靈動金光吸引。揉揉疲憊的眼,發現金光周遭有大片的綠呢,他們還在擺動身姿。款款靠近後,面頰感到微風的涼爽,但身體仍然僵直。一抹淺桃隱在綠中,亭亭淨植於金光之上,她尚沒受那風的影響,依舊安詳、虔誠地享受金光的恩澤。好奇驅動我用手觸了觸含苞的淺桃,哦,這是蓮欸,好想再近些看看。不,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況且,蓮主自然,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而,蓮,似乎覺察到我願與知交,也搖曳了一下。我思索良久便離去了,時機未至,君子不奪其所好。
等待的時日總漫漫長長,熬過孟夏持續升温,迎來這炎炎的仲夏。每每念及那抹淺桃,我洶湧澎湃,常思她安好否。看着天近夜色,我悄然溜去那地方,去幽會我的夢中蓮。金光雖不再,但順着上次的石徑,摸索着也很快來到蓮的身旁。
蓮的淺桃已經換成白色,純潔而優雅,瓣上的水珠好似在述説着她剛剛沐浴完。這出水仙子,安靜中透着羞澀,讓我不知所措,於是就這樣,持續寂然。打破這窘狀的是出現了一對老夫婦,老爺爺在前面顫顫巍巍地挪着不利索的腳,一隻歷經歲月的手緊緊攥着老伴的手,而老伴卻比他更顫顫巍巍……
我的眼角不由濕潤,腦海閃過葉芝的詩歌《當你老了》。而葉芝的被拒也深深地猶針扎心,再看看白蓮中心,荷心是那麼的紅豔咧,猶如我愛蓮的一片赤心,曷不委心任去留呢?心尖有股力量在翻湧,好像在暗示我:快告訴她你的心聲吧!快告訴她你的心聲吧!快告訴她你的心聲吧!我哽咽了一下,抬頭,竟發現今夜無月,遠方的燈火也在霧蒙間黯然失色。我對自己説了説:想清楚啊,這樣只有兩種極端的結果!你害怕她受傷,但這也是你必須得邁過去的坎兒啊!深吸一口氣後,我終究説出內心的疑惑:蓮,你是否願意讓我等待?這時,突如其來的細雨打在我的面頰上,也打在她身上。蓮在細雨中搖了搖莖稈,莖稈邊產生水波向四周擴散,一層蕩起一層,她回覆罷:君子之交淡若水,知交仍然。細雨綿綿,我木然佇立,直至朝陽的第一縷光透過雲層灑向面頰,心中有了撥雲見日的釋然,輕輕地與之告別,輕快地離去……
季夏的落霞又驅使我來知交那兒。石路依舊,但白色的蓮已褪去瓣裳,僅有蓮子卧在荷心,米黃色的外衣包裹着蓮青春的回憶,而青春仍是清澈如此。只剩蓮子的她,雖然早已沒了青春的美麗,但心安若素。想起那日無荷塘月色,卻有幾分朱自清先生提及過的《西洲曲》。
於我,只順其自然,亦心便安然……
何書琪(20歲)中國科學院大學化學系本科生 來源:中國青年報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