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不大靠譜”的爹,這“逍遙”的一生
《知否》原著裏,兵亂之後,外頭解開禁嚴,各路親朋好友來看望盛明蘭,順帶瞻仰那猶帶暗紅血跡的門和台階。
第一個上門的竟然是盛老爹。
盛明蘭嚇了一跳,盛紘看到女兒也嚇了一跳。
盛明蘭沒想到盛紘會親自來,還是第一個來。而盛紘看到女兒那枯黃瘦弱的面孔,直嘆不該把女兒許給武將。
時光如箭,盛明蘭的兒子已經能打醬油了,而盛老爹也已經是兩鬢斑白,盛明蘭突然就完全不記恨了,笑着露出兩顆白生生的牙齒,揮着小手絹送故作莊嚴的盛老爹離去。
她説,她這個爹雖然各種不靠譜,寵妾滅妻,忘記嫡母的恩情,還只顧前程,可也用了十幾年了,湊合得了。
看《知否》原著裏這段的時候,我想起了我那個不大靠譜的爹。而我也跟盛明蘭有了一樣的共鳴:雖然我這個爹也各種不靠譜,但是幾十年了,湊合得了。
我寫字的時候,是經常會寫到家史的。其實大家從我的筆端可以看出,我對於父母沒有多少歌功頌德,但是也沒有多少不滿不孝,更多的是以一種歲月流逝的滄桑感,去真實地記錄那遠去卻深刻的童年。
有人説,有些人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去治癒童年。我大概就是靠這些文字,慢慢地治癒了我的童年吧。
我爹的年少時光,“叱吒”風雲。
我爸年輕的時候長得很帥,在我媽他們班裏,那是出了名的有顏值,有人品,有本事的人。於是,我媽在上小學的時候,就暗戀我爹了。
我媽説,當時我爸要娶的人並不是她,而是我姨。可是我姨嫌我爸長得矮,於是我媽就跑到屋裏跟媒人説:“我願意”。
我舅氣壞了,對着我媽説:“我不願意,我嫌他矮”。
無奈,那時候的我媽對我爹痴情一片,非我爹不嫁。
我長大後,曾經翻開老照片,看過我爹年輕時候的模樣,端的是美質良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真的,我爸年少的時候,長得神似鄭少秋。
對於我爸的顏值,周圍的人也給了很大的肯定,都説我爸這個小夥子,長得威風。
再加上我爸上學的時候一直是班長,有領導才能,非常招周圍女孩子的喜歡。
長大後,我對於這類的人才,都抱有了敬而遠之的態度。實在是,我爸深刻地給我詮釋了:男人在外邊太威風,太吃得開,真的會不顧家。
每個人這輩子的情感是有限的,多給了外邊的人,對於妻兒自然是疏忽的。
我爸的三十年婚姻,刀劍如夢。
我爸結了婚之後,他的心還在外邊。他最喜歡的不是陪着妻兒老小,而是跟一幫兄弟們胡吃海喝。
我小時候對我爸最深的記憶是什麼呢?
就是經常會有好多人到我家吃吃喝喝。我爸經常醉,醉了我媽也不會管她,我為了我爸,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在他醉了的時候去找醫生了。
他跟我媽經常吵架。
我媽經常動手,但是我爸從來沒還過手。他雖然嘴上不吃虧,但是,但凡我媽上手,我爸就會躲。
我媽曾經問過我爸為什麼不還手,我這個不太靠譜的爹説了這樣的話:“沒本事的男人,才打自己的老婆。有本事的男人,都到外邊去施展了。”
你看,這就是我那個不靠譜的爹。他雖然不顧家,很少陪伴妻兒,但是卻始終講着底線和義氣。
他不是一個好丈夫,或許也不是一個好爸爸,但是他就像盛紘一樣,人品敦厚,是個真正的男子漢。
我爸跟我媽結婚三十年了,我爸依舊熱衷於到外邊去湊熱鬧,卻也依舊保持了自己的那份純良,多與人為善。
也因此,我爸在村裏的口碑很好,都知道他是一個講情義的人。
我爹,到底是不是一個好爹?
筷子兄弟有一首歌叫《父親》。
我第一次聽這個歌的時候,哭了,熱淚盈眶的那種。之後的很多年,我但凡聽到這個歌就會哭。
我在成年後,曾經無數次想過,我爹到底是不是一個好爹?
他缺失了我的童年,是真的。
他沒給我講過晚安故事,他沒陪我去過遊樂園,他沒有像其他的好父親一樣關心我的學習和生活。
我很多時候,看到我老公給我兒子講晚安故事,把他託在肩膀上逛一整個動物園,我都會感慨加失落。
我感慨我兒子的幸運,也失落自己那缺失了父愛的童年。
那時候,我會覺得我爹,不是一個好爹。
可當我聽到有人説起她童年的艱辛,連雞蛋和肉都很少能吃到。我又覺得我爹是個好爹。
我爹為我提供了不錯的經濟條件。
我小時候是沒缺過錢花的。我從未覺得雞蛋和肉是多金貴的東西,我上小學的時候,一身衣服都是100塊錢左右的。那時候,周圍的小朋友都是羨慕我的。
我沒缺過吃,沒缺過穿,甚至是一直過着其他小朋友羨慕的生活。
而這都得益於我,有一個能幹的爸爸。
我終其半生,才讀懂了我爸的一二。
我開始覺得我爸愛我,是在我漸漸懂事之後。我媽重男輕女,我爸為了保持一定的公平,但凡我跟我弟吵架,我爸都是向着我的。
他的想法是:“男孩子跟女孩子吵架,就該讓着女孩子”。
我媽和我弟,跟我爸爭電視,都是爭不過的。但是,我爸卻從來爭不過我。在他大男子的意識裏,大概也有着女兒要嬌養的想法的。
等到我畢業找不到工作,他説:“找不到沒關係,爸能養你一輩子。”
等到我談了男朋友,他眼淚朦朧説:“你説你要結婚,爸怎麼這麼難受呢。”
等到我第一次帶我老公回家,他特意跟我老公交託:“不能動我女兒一手指頭,不然我就跟你拼了。”
終其半生,我無數次地回頭去看這親情,大概我的父親,也是愛我的吧。
他缺失了我的童年,卻也撐起了我的童年。他沒有給予我一個温暖的家庭,卻也如山一般給我依靠。
也許,這也是很多父親的樣子吧,他們性格各異,情況各異,讓我們懷疑過這親情,可在你的絕望之餘,卻也有這種情感的乍現,讓你覺得温暖。
我爸這“吃喝玩樂”的一生。
我爸沒有什麼愛好。
我喜歡看書,我老公喜歡寫毛筆字畫國畫,可我爸沒有什麼能寄託愛好的藝術追求。他這輩子最大的愛好,就是吃喝玩樂。
對於我父母的養老,我擔心的從來都是我媽。至於我爸,我完全不擔心,因為他很愛自己,會把自己照顧的很好。不管在什麼情況下,我爸都會讓自己吃好喝好的。
也因為我爸的這些愛好,我只要想到回家,就會想到我爸做的那些美食,燉豬蹄、酸菜魚、汆丸子等,基本我家親戚,吃過我爸做的飯的,都會説:“一樣的東西,就是做不出同樣的味道。”
於美食,我爸是有天賦的。
我媽這一生,是為了孩子活着的一生。我爸這一生是為了自己活着的一生。我媽的一生,對得起任何人,唯一對不起的是她自己。我爸對不起我媽,但是對得起很多人,更對得起他自己。
這兩種人生,至今我還未找到一種平衡的正確。
我爸身上那個矛盾的“閃光點”:善良。
即使我媽跟着我爸吃了不少的苦,但是她對於我爸的善良是肯定的。
我媽曾經摔過腿,我爸不怕髒不怕累地照顧了她半年。對於我爸這種人而言,他永遠做不出背信棄義的事情。
我小學的同學,家裏很窮的,只要到我家玩,我爸都是熱情款待的。有幾個人到現在都對我爸有很深的情感,僅僅是因為我爸在他們最難的時候,給予了他們尊重和幫助。
我曾經有一個同學發達了,跟我説了這樣的話:“那時候我們窮的時候,人們見了我們都躲着走,生怕我們借錢。只有你爸,見了我們從來都是熱情的。”
其實,我眼裏的爸爸一直是不太靠譜的。但是,不得不説,他在很多外人的眼裏是極好的。
這也是我後來發出過的感慨:我爸這輩子,把他最好的一面都留給了別人,而把不好的一面都留給了家人。可是,他終究是要跟我們一起過餘生的。
我爸是壞人嗎?
不是。
他是個好人,只是不太適合做丈夫,也沒有好好地做父親。
很矛盾的閃光點。
我遺傳於我爸的優點:從容。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都沒見過我爸慫的時候。
我爸在順境的時候,驕傲自大,但是到了逆境的時候,他也始終保持了那份從容。
我爸留在我心裏的印象,始終都是談笑風生的。他有着很強的交際手腕,好像就沒有他辦不成的事。即使在我們家最窮的時候,我爸依舊是樂觀豁達的。
他非常真實地詮釋了羅隱的那兩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而我從性格上,像我爸。我沒有我媽的多愁善感,沒有我媽那種深重的責任感,覺得兒女就是一切。
我不會像我爸一樣缺失孩子的童年,可我卻願意像我爸一樣凡事盡了力,不強求,不遺憾。
有人説,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他們的言行會融進你的血肉,塑造那個不一樣的你。
我曾經無數次地想做跟我父母不一樣的人。我甚至連找對象都不想找跟我爸一樣的人。
可時光如箭,我兒子也能打醬油了,我父親也兩鬢斑白了,我也早就釋懷了:他也是第一次做爸爸,我也是第一次做女兒,握手言和吧。
爸爸,父親節快樂,願你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