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絲剝繭破“懸案”

□河北日報記者 周 潔

“某某,某市某區人,現居住某小區,某月某日經過某處……”疫情期間,我們常常可以看到類似的確診病例活動軌跡通報。

這些來自疫區最前線的“一手素材”,雖然只有短短几十字,卻能為醫治、消毒、管控、處置等工作環節提供科學參考,迅速斬斷疫情蔓延鏈條。

每一個時間點、每一條細節的背後,都是無數個奮戰在一線的現場流調人員夜以繼日的辛苦付出。近日,記者採訪省疾控中心藁城流調隊隊長回延良,揭秘流調隊員抽絲剝繭破“懸案”的過程。

時間細到幾時幾分,最順利的也要問三四個小時

“丁零零……”1月12日23時,一陣急促的電話聲劃破夜的寂靜:“某村某某患者確診陽性。”

自1月5日進駐藁城開展流調以來,這樣急匆匆的電話每晚都會響起。

接到通知,流調第一時間開啓。根據提供的聯繫方式撥過去,得知對方正在收拾行李,當晚全村村民要轉運到隔離點。

“立刻出發,必須把患者攔住!”回延良深知,和病毒賽跑必須爭分奪秒,每耽誤一分,傳播風險就高一分。大巴車和隔離點都是密閉空間,如果陽性患者跟隨全村轉運,後果將不堪設想。

N95口罩、護目鏡、乳膠手套、防護服,做好個人防護,他和隊友迅速趕往現場,不敢有一刻耽擱。

事實上,考驗流調隊員的,絕不僅僅是速度。

和記者做採訪、警察做筆錄差不多,現場流調的第一步是:問。

軌跡中一句簡單的“某某於某日幾時幾分乘坐多少路公交車”背後,可能是好幾名流調員反覆追問幾個小時的結果。

“時間精準到每一分鐘都不為過。”回延良舉例説,就比如病例説坐過車,那就要問坐的哪趟車,幾點幾分坐的車,和誰一起,戴沒戴口罩,坐在什麼位置,旁邊有幾個人,在哪裏下的車。

一下回憶十幾天,記不清了怎麼辦?“歷史記錄可以幫忙。”回延良介紹,現在大部分人都使用聊天、支付軟件,我們還可以通過大數據、監控錄像等幫助患者回憶具體細節。

雖然有新技術助力,但即便是最順利的流調,也要花上三四個小時。經過對這名陽性患者連夜流調,最終確定了5名密切接觸者,這讓回延良深深鬆了一口氣。

農村人口居多,方言、年紀大等增加流調難度

從武漢到新發地再到藁城,回延良曾參加多次新冠疫情流調工作。對比以往流調,他認為,此次的主要特點是面對的農村人口居多。

這給流調工作帶來諸多難題:一些老年人只會説方言,溝通起來困難;年紀大,記憶力差,常會回憶不全。

他們開展流調工作沒多久,就碰到了一個棘手案例。患者是一位69歲的農村老太太,1月6日發病,被送往定點醫院救治。

對老太太進行電話流調,由於只會説方言,無論流調員怎樣豎起耳朵聽,一句都聽不懂,流調工作一度陷入僵局。

一位流調員想出個好主意:找個當地人,給大家當“翻譯”。“翻譯”很快到位,話是能聽懂了,可是很快又發現第二個困難——年近70的老人,記憶力已經明顯減退,無論怎樣提示,都想不起幾天前幹了什麼。

調查又一次戛然而止。

怎麼辦?老人想不起來,就擴大流調範圍,請子女等共同生活的人一起幫忙回憶。這招很快見效,從子女那裏問出一個重要線索:老人曾於2020年12月28日到本村參加婚宴。

終於對上了!老太太是在婚宴上被傳染,另有多個確診病例在這次婚宴上有暴露史、接觸史。

流調人員繼續追蹤,經過大量調查瞭解到,當天共擺了25桌、200多人出席,立即對這些密接人員採取了隔離措施。

耗時耗力辨真偽,追查還原傳染“圖譜”

不是所有的患者或疑似病例都能密切配合調查,這也給流調工作帶來困難。回延良就曾遇到這樣一個案例。

1月9日,一名大學生確診。電話流調時,大學生自述,2020年12月31日學校放假,打網約車回家後,直到1月3日封村,再也沒有出過門。

為了弄清患者是從何處染上病毒,流調隊員找了他五六次,梳理發病前14天的行動軌跡。

親友、網約車司機、同學、宿舍舍友……流調人員使出渾身解數,對這14天裏他接觸的每一個人逐一排查。

蹊蹺的是,這些人都沒問題。

“直覺告訴我們,他一定隱瞞了一些事情。”回延良説,一切只能回到原點,他們重新找到患者。然而,患者堅持稱,31日放假回家後從未外出。

無奈之下,流調人員一次次打電話聯繫,對他講完法律講道理:“第一,法律規定公民有義務配合調查,隱瞞事實要承擔法律後果。第二,和你接觸的都是家人朋友,因為你隱瞞可能導致更多人被傳染。”

幾經電話回訪之後,這位大學生終於鬆口了。1月1日下午,去村子附近營業廳辦理業務,進大廳後與營業員面對面交流,沒有戴口罩。1月2日下午,帶大姐、二姐家孩子去室內游泳池游泳。

這樁“懸案”最終破解。這位患者與營業廳內的感染源建立了流行病學聯繫。14人作為新增密切接觸者,16人作為次密切接觸者,立即被隔離觀察。

大膽猜想小心求證,抽絲剝繭找到關聯

“破案了!”調查人員一聲興奮的大吼,打破了深夜的寂靜。讓調查人員如此興奮的,是前幾天已經公佈軌跡的一樁“懸案”。

患者A是一名中學生,身邊沒有確診病例,行動軌跡也非常單一,一直是家和學校兩點一線,始終沒有找到傳染源。

這樣的流調結果,讓回延良和同事們頗為迷茫。看上去沒有任何機會感染,究竟哪個環節才是真正的“元兇”?

正當調查人員一籌莫展之際,幾天後一次病例報告“回頭看”,讓案件有了轉機。在這次“回頭看”中,確診的本村中學生B進入大家的視野。

原來,梳理到確診病例B時,發現他曾經去過當地一個補習班。回延良心裏一個激靈:“都是學生,A有沒有去過補習班?”

“只有大膽猜想,小心求證,才能一步步接近真相,力爭找到關聯。”回延良深有感觸。

果然,在進一步調查中發現了這個遺漏的環節。經過反覆詢問,病例A曾在同一時間段去過補習班。這個信息在初期接受調查時,A並未講述,因為“覺得這是很平常的事情”。

而就在同一時間段,病例B也在此補習班上課。場所擁擠、空間小、空氣流動不暢,幾乎沒有人戴口罩,這種環境極易造成病毒傳播。

根據蛛絲馬跡,將一個個看似毫不相關的片段,串成一條條緊密相連的鏈條。就這樣,補習班裏的病毒傳染之謎逐步被解開。

類似這樣的案例還有很多。通過對多個病例疫情報告開展“回頭看”,使原有的密切接觸者從兩三千人增加到五六千人。

這些案例只是流調工作的冰山一角。每一個病例身後都可能是一個傳播網,流行病學調查正是發現這個傳播網,斬斷傳播鏈條的第一步。

作者:周 潔

來源:河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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