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 | 快刀財經,作者 | 朱末
“日本免税店最低價,現在買還送小樣和麪膜,需要的速來。”
儘管已是凌晨兩點,孜孜不倦的代購們依然忙於回覆鋪天蓋地的諮詢信息,等待着搭乘最早的航班回國。
和一般的遊客不同,熟練穿梭於全球的代購,可以輕易識別出同行:身着便裝,神色匆匆,眼裏夾雜着緊張與興奮,往往飛機剛剛落地,行李箱的軲轆就急不可耐地滑動起來,直奔主題而去。
彩妝、包包、奶粉、保健品……隨着代購們的往返,橫跨大洋、流轉全球,奇蹟般地創造了一個“沒有生產、只有流通”的萬億級市場。
國內消費能力的不斷增加,成就了代購們的財富神話,年入百萬者比比皆是。在代購圈甚至流傳着“做一年買套房”的行規,這也讓代購進入了“全民上馬”時代,鼎盛時期,代購人數高達上億人。
在異國讀書或處於畢業與求職“間隔期”的留學生、辭職在家卻希望經濟獨立的“新晉媽媽”、遠嫁國外因為種種限制不能順利就業的全職太太,組成了代購大軍的主力,誰敢説自己的朋友圈裏,沒有那麼幾個“海外保真”的代購朋友。
然而,其興也勃,其亡也忽。《電商法》的出台,跨境平台的崛起,加上疫情的衝擊,代購們“躺賺”的好日子到了頭,在掙扎與沉寂之中,慢慢銷聲匿跡。
那場曾經的喧囂與瘋狂,彷彿只是南柯一夢。
01 眼看它起高樓新生事物的誕生,往往與巨大的商機掛鈎,代購也不例外。
代購的起步階段,大約在2005年。最初,留學生或者在國外工作的人,會在回國的時候,為親戚和朋友捎帶國內難以買到的物品,如大牌包具、手錶、化妝品等。
漸漸地,一些頭腦靈活的人察覺到了機會,境外導遊和空姐先行做起了“人肉代購”。他們從海外免税店、專櫃、商場購入商品,直郵或人工扛回國,加價賣給中國消費者,大受歡迎。
以海外美妝為例。當時,便宜好看的韓妝可謂大殺四方,悦詩風吟、愛麗小屋、蘭芝、3CE等讓人眼花繚亂,新品迭代速度極快,暢銷色號經常賣斷貨。
相對的,這些海外品牌卻在中國鮮有方便又優惠的官方渠道。因此,代購的出現,如同恰到好處的“及時雨”,受擁戴程度可以想象。
井噴的需求下,源源不斷的訂單傳遞到代購人的手機上,這種極具中國特色的商業模式橫掃歐美日韓,全世界都為這種強大的消費購買力而驚訝。
有專做“韓代”的代購表示,自己是在留學期間就開始代購之路,每次不僅要在新世界、新羅、都塔、樂天免税店進貨,還要馬不停蹄地去東大門買女裝、鞋包。
為了照顧火爆的生意,只能頻繁通過請病假、休學來製造“間隔期”,險些耽誤了學業。但從不後悔當時的決定,因為她的收入遠超同屆畢業生,還靠自己買了房和車。
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爆發後,焦慮的家長對國外奶粉的需求與日俱增,市場不斷擴大的同時,代購的隊伍也越來越壯觀。
一方面,越來越多的簽證與便利的交通,大大降低了出境購物的成本——一本護照,一張機票,幾隻28寸行李箱,便可以換回不菲的利潤。一些廉價航空還會提供購買行李重量的服務,即使行李達到負重能力極限,也只需要多付500元,幾乎可以稱作“上不封頂”。
另一方面,經驗成熟的大代購們開始“招兵買馬”,這樣組成的掃貨團隊,可以直接和免税店談返點,到手的利潤更高。通常,大代購選擇一個產品,會有幾十個代理一起推,每個代理商都有成百上千個用户,根本不愁賣。
錢來得既快又多,人還自由不受氣,這種活生生的誘惑很難讓人不心動。以至於不少退休在家的阿姨們也加入其中,“中國大媽國外商場掃蕩”的新聞,時常佔領各大媒體頭條。
代購到底有多賺錢?用澳洲舉例,僅2016這一年,澳洲代購者向中國「出口」了總值高達6億美元的產品,代購的收入用日進斗金來形容,絲毫不誇張。
然而,盛極必衰,在代購行業風光無限的表象下,走私、偷税漏税、假貨等被掩蓋的問題,如同滾雪球般越積越多,一觸即發。
02 眼看它樓塌了2011年8月31日,空姐李某因代購銷售化妝品,一年多共計偷逃海關進口環節税113萬餘元人民幣而被立案,在代購行業引起軒然大波。
最後,這起轟動一時的“淘寶店主海外代購第一案”,以李某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罰金4萬元告終。
不安開始瀰漫,氣氛越來越劍拔弩張。2014年,海關總署“56號文”生效,未經備案的私人海外代購被定性為非法。也正是得益於這一政策,本土的天貓國際、京東等企業,迎來了發展正規跨界電商的機遇。
代購的生存空間,還在進一步遭到擠壓。自2015年起,中國在進口商品方面的關税逐年下降,覆蓋了近300種日用消費品,並從2019年1月1日起對香港、澳門的商品全面實施零關税政策,代購引以為傲的價格優勢岌岌可危。
2018年9月28日,上海的T2航站樓,一趟由韓國起飛的航班落地後,中國海關突擊檢查,飛機上100多名代購依次被查,按規定排隊繳納税款,有些代購的補交税款高達五位數,境遇每況愈下的代購行業,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
除了外患,還有內憂。在代購行業風雨飄搖之際,假貨如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悄然潛入,給了致命一擊。
代購原本是規避風險的方法,卻演變成了風險本身。造假者會高價回收正品的空罐子,比如奶粉罐、化妝品盒等,然後注入國內地下工廠做出的產品。
除了山寨商品,還可以偽造各種採購票據、海關單等。快遞代收點會給代購提供“異地上線”服務,虛構發貨地點,已然形成了一條成熟的灰色產業鏈。
直播興起後,有些代購為了“自證清白”,煞費苦心地在店內給買家拍攝購買、打包的驗貨視頻,但結束後代購們就會退貨,將事先準備好的假貨發走。
更有甚者,不惜搭建起專櫃櫃枱,找外國人冒充櫃枱銷售,上演一出“諜中諜”,讓人防不勝防。京東創始人劉強東就曾針對代購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聲稱90%都是假貨。
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很難重建,代購的口碑急轉直下。2019年1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正式實施,按照規定,通過互聯網等信息網絡,從事銷售商品或者提供服務的經營活動的自然人、法人和非法人組織,要依法辦理市場主體登記並納税。
也就是説,代購們若想合規,不僅要在工商局進行工商登記,並擁有中國和採購國雙方的營業執照,還需要獲得相應的行政管理部門的許可資格,否則將受到嚴厲處罰,違規代購最高罰款200萬元。
錘子落下,代購野蠻生長的紅利期,走到了盡頭。2020年突發的新冠疫情,又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絕大多數職業代購再也沒法出國代購,慣常的渠道和貨源被切斷,隨之而來的便是客户的流失,收入腰斬,損失慘重。
高光時刻一去不返,無論多不情願,失業的代購們也只能接受事實,另謀出路。至此,屬於私人代購的舞台,已悄然落下帷幕。
03 未來何去何從任何行業的發展,都有自己的生命週期,沒有誰可以長盛不衰。代購的命運,其實並非無跡可循。
隨着天貓國際、小紅書等跨境電商平台的興起,很多國際品牌紛紛入駐,開設旗艦店,比起代購產品的魚龍混雜,假貨氾濫,官方平台顯然更值得消費者信任,
此外,海淘APP越來越多,購買方式相比從前更簡單便捷,還經常會有各類打折促銷活動,價格有時能比代購的到手價更便宜。
艾瑞發佈的《2021年中國跨境海淘行業白皮書》顯示,2020年中國消費者最常用的海淘渠道,變成了跨境電商零售平台佔比高達58.3%,原本佔據主場的個人代購,佔比僅剩3.4%。不再是首選的代購,地位漸漸邊緣化。
最重要的是,國貨後來居上,開始重新佔據市場主動權,加上Z世代們並不盲目崇拜洋品牌,反而更看重性價比。
雨後春筍般的國產彩妝品牌,便是典型。2017年,完美日記橫空出世,直接把消費者的目光拉回到本土品牌。
此後幾年間,橘朵、Hedone、稚優泉、酵色等彩妝品牌層出不窮,爆款頻出,國貨彩妝和護膚因此站穩了腳跟,曾經風靡的韓國化妝品卻跌落神壇,乏善可陳。
《2020小紅書年中美妝洞察報告》顯示,在2020年上半年,小紅書平台上國貨品牌內容閲讀量同比大幅增長65.9%,遠超歐美系和日韓泰品牌。
代購遇冷後,尋找“新方向”成了迫在眉睫的選擇,有人在不甘中黯然退場,也有人在轉型後繼續前行。
手握資源的大代購主動與品牌方合作,獲得正品授權做起經銷商,不僅可以自己賣貨,還可以批發給其他代理商。
弱勢些的中小代購,傾向於成為種草博主或者直播主播,利用過往的經驗創作內容,積累粉絲和曝光量,有了一定熱度後,進而和品牌形成推廣合作,用曲線方式達成賣貨的目的。
雖然減少了糾紛,但弊端也很明顯,渠道的統一,讓競爭更加白日化,價格戰如火如荼。有代購訴苦,經銷商之間的壓價幾乎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進價23元的面膜,到最後只能賣25元,心力交瘁之餘,還賺不到錢。
也有代購不堪惡性競爭,另闢戰場。有的代購將觸角伸到了西藏,做起了蟲草生意;有的賣起了土特產,經營各地有名的食物、禮品等;有的和海外品牌的中國代工廠簽下了協議,賣起了尾單。
眾生相下,代購們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起起落落中,或暴富、或返貧、或入獄。儘管如此,代購的意義卻不可否認,它帶給國人的並不只是某件商品,而是一種全新的、全球化的生活方式,且影響深遠。
或許,終有一日,“代購”這個名字將不復存在。但它在時代變遷的浪潮裏,卻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參考資料:
- 1.電商零售頭條《代購的高薪神話,正式宣告破滅》
- 2.深燃《收入腰斬、被搶飯碗,代購消失在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