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匯天眼APP訊 : 如果商業銀行破產,支付寶或微信錢包裏的錢可能參與破產清算。而DC/EP屬於央行負債,依賴於央行信用。只要兩人手機上都有DC/EP的數字錢包,連網絡都不需要,只要手機有電,兩個手機碰一碰,就能把一人數字錢包裏的數字貨幣,轉給另一人。“但如果發行了數字貨幣,使得流通中現金的數量大幅減少,人們的錢都在賬户中。在這樣的條件下,負利率就可以在刺激經濟和消費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
“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數字意外“露臉”。
2020年8月29日,建設銀行App悄然上線了“數字貨幣”和“數字錢包充值”的子菜單,點擊進入相應頁面後,可選擇“一鍵開立數字貨幣個人錢包”,系統將自動生成相應的錢包編號。
個人錢包擁有多項功能,如存入、轉出,交易明細、綁定賬户、查看紅包、信用卡還款以及錢包註銷等。四個月前,社交上已流出過農業銀行數字人民幣錢包的內測頁面,功能與建行的數字錢包相似。
不過,建行的數字人民幣業務僅上線了幾小時。南方週末記者之後再搜索兩個子菜單時,頁面均顯示“該功能暫未正式對外提供服務,敬請期待”。
一位建設銀行內部人士告訴南方週末記者,該功能只針對試點地區的部分白名單用户開放。據官方公佈的消息,試點地區主要是“4+1”,即深圳、蘇州、雄安新區、成都及未來的冬奧會場景。
他還透露,目前至少有6家銀行參與到數字人民幣的研發和試點工作中。就各家銀行的內測版本來看,數字貨幣錢包的主要功能與電子賬户日常支付與管理功能基本相似,收付款與轉賬等功能也類同於支付寶或微信支付。
隨着越來越多內測消息曝光,央行從2014年開始研究的數字貨幣,離大眾似乎越來越近。
央行數字貨幣,又稱DC/EP(Digital Currency Electronic Payment),直譯過來就是數字貨幣和電子支付工具。
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所長穆長春曾向公眾解釋:“數字貨幣的功能和屬性跟紙鈔完全一樣,只不過它的形態是數字化的。”
中國人民大學財經金融學院副院長趙錫軍對南方週末記者表示,央行數字貨幣有國家信用背書,和紙鈔人民幣一樣,具有無限法償性,能像紙鈔一樣流通,它的定位就是實物現金的替代。“不過,最終究竟能不能替代,還得看使用者是否願意用,以及技術是否滿足需求。”
運營機構“賽馬”
不久前有傳聞稱,深圳二手房交易已開始試用數字貨幣,並且出現銀行大額轉賬無法兑換成紙幣的情況。
該消息很快得到了建設銀行的闢謠。官方回應稱,目前數字人民幣試點的應用場景均為小額零售,並沒有拓展房地產買賣等大額支付場景。
一位接近央行的人士向南方週末記者證實,目前數字人民幣試點應用場景主要聚焦於小額零售。例如線下商超、餐飲消費、為交通卡充值等,還有為天貓、美團、B站等線上平台用户充值、消費等。
另據21世紀經濟報道,蘇州相城區在2020年4月安排區內機關和企事業單位的工作人員完成了DC/EP數字錢包的安裝工作,5月以數字貨幣的形式發放了相關人員交通補貼的50%。雄安新區管理委員會改革發展局也在4月召開了法定數字人民幣的試點推介會,邀請名單包括餐飲、娛樂、零售行業的店鋪,有麥當勞、星巴克、菜鳥驛站、京東無人超市等19家單位。
深圳一家國有銀行的IT部門人士告訴南方週末記者,該行沒有選擇與電信運營商合作,而是自行研發數字人民幣的相關業務,目前已計劃從餐飲、零售等小范疇的場景內測,拓展到醫療、教育等更多服務領域。
據其表示,測試的所有進程與成果都會及時與央行相關部門溝通,在得到允許的情況下,才能加大數字人民幣在更多領域的研發與測試。
上述接近央行的人士稱,央行數字貨幣的測試環境均為專用的數字錢包App。上半年的內測主要集中於系統穩定性與功能可用性的驗證,不會影響正常的商業運行,也不會對測試環境之外的人民幣發行流通體系、金融市場和社會經濟帶來影響。
穆長春表示,目前數字人民幣項目屬於一個“賽馬狀態”。不同的指定運營機構採取不同的技術路線做開發,誰的路線好,誰最終會被老百姓接受,誰就最終會跑贏比賽。這會是一個市場競爭選優的過程。
與支付寶、微信的區別
從使用場景來看,數字人民幣用於小額、零售、高頻的業務場景,與電子支付平台的使用場景相似。多位銀行業人士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從支付體驗上來説,各大銀行正在內測的央行數字貨幣,與支付寶、微信差異不大。
普華永道2019年全球消費者洞察力調查顯示,中國移動支付的普及率達86%,位居世界第一。中國人民銀行發佈的數據顯示,2020年第二季度,中國市場移動支付總量為301.41億筆,總額為106.17萬億元,同比增長33.61%。
數字人民幣會不會搶走支付寶與微信的飯碗?
包含支付寶在內的螞蟻集團最近披露了招股書,其在風險因素一欄中提到,2019年9月,中國人民銀行研究制定條碼支付互聯互通技術標準,統一條碼支付編碼規則、構建條碼支付互聯互通技術體系。該等新舉措可能改變數字支付行業的競爭環境和形勢。
趙錫軍向南方週末記者強調,數字人民幣是法定貨幣,和第三方支付平台的錢有着本質的區別。使用央行數字貨幣支付,花出去的是數字化的人民幣,相當於使用現金;而支付寶、微信只是一個支付工具,通過這兩種渠道,使用的仍然是存在銀行裏的錢。
這意味着,如果商業銀行破產,支付寶或微信錢包裏的錢可能要參與破產清算。而DC/EP屬於央行負債,依賴於央行信用。
隱私方面,趙錫軍稱,支付寶、微信跟傳統銀行賬户綁定在一起,均為實名支付,一切個人信息,銀行一目瞭然。數字人民幣可以實現“可控匿名”,如使用DC/EP進行資金交易的雙方,無需將個人信息開放給銀行等一切非授權機構,但所有交易均會留下可追溯記錄。
穆長春描述過數字貨幣的使用場景:只要兩人手機上都有DC/EP的數字錢包,連網絡都不需要,只要手機有電,兩個手機碰一碰,就能把一人數字錢包裏的數字貨幣,轉給另一人。
這是數字人民幣的“雙離線支付”功能。根據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的披露,收支雙方哪怕都離線,消費場景沒有網絡,只要手機有電,也能進行支付。支付寶和微信暫時沒有這項功能。
此外,目前,微信支付和支付寶等第三方支付平台之間有壁壘,如使用提現與轉賬等功能需要繳納手續費。DC/EP則能打通不同平台之間的支付壁壘,無需手續費。
不過,當前關於數字人民幣的傳聞,都隱匿在各機構的內部測試過程中,與最終正式落地的版本可能會有出入,甚至還有更多的功能尚未被“劇透”。
穆長春此前在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上曾強調,對於老百姓來講,雖然基本的支付功能在電子支付和央行數字貨幣之間的界限相對模糊,但是“我們以後投放的央行數字貨幣在一些功能實現上會和電子支付有很大的區別”。
會不會超發?
隨着支付寶、微信等移動支付方式融入大眾生活,現金的使用率已大幅下降。為什麼還要推出數字人民幣?
央行副行長範一飛在年初發表的《關於央行數字貨幣的幾點考慮》一文中,三次提到“央行數字貨幣是對M0的替代”。
中國現行貨幣統計制度將貨幣供應量大致分為三層次,分別為M0、M1、M2。M0是央行基礎貨幣的主要部分,指的是流通中貨幣,即看得見摸得着、可立即使用的現金,包括紙幣和硬幣。DC/EP要替代的正是這種現金。
現有第三方支付已實現了M1和M2的貨幣無紙化。如大部分人的銀行儲蓄、日常放在支付寶和微信零錢這類第三方支付平台裏的資金,就屬於廣義貨幣M2的範疇(流通中現金+企業活期存款+定期存款+居民儲蓄存款+其他存款)。
範一飛在文章中寫道,“現有M0(紙鈔和硬幣)的發行、印製、回籠和貯藏等環節成本較高,流通體系層級多,且攜帶不便、易被偽造、匿名不可控,存在被用於洗錢等違法犯罪活動的風險,實現數字化的必要性與日俱增。”
蘇寧金融研究院副院長薛洪言亦對南方週末記者表示,現金的使用一直以來都揹負着很大的運營管理成本,所以國家鼓勵在經濟活動中減少現金使用。如1988年出台的《現金管理暫行條例》就明確提出“國家鼓勵開户單位和個人在經濟活動中,採取轉賬方式進行結算,減少使用現金”。原因就是現金支付難以追蹤資金流向,大額現金交易往往是灰色交易、非法交易的重災區。
提起現行紙幣制度,人們通常詬病的是貨幣超發。數字人民幣是否會讓貨幣超發變得更加不易察覺?
穆長春多次在公開演講中談到,數字人民幣在發行上也採取中央銀行和商業銀行雙層運行體系,為了保證央行數字貨幣不超發,商業機構需要向央行全額、100%繳納準備金,央行數字貨幣依然是中央銀行負債,由中央銀行信用擔保,具有無限法償性。
的確,紙幣制度下,貨幣超發往往是由商業銀行完成的,但央行本身也有超發的可能性。如美聯儲為提振經濟,曾實施威力巨大的量化寬鬆,使美聯儲的總資產規模從2008年8月末的(雷曼倒閉前夜)約0.9萬億美元,急劇膨脹至2016年9月末的4.47萬億美元,增長了396.7%。
知名財經評論人格隆在其微博寫道,一切法定貨幣會罹患的疾病,如借發行徵收鑄幣税、政府天然的超發衝動、通貨膨脹等,都會(與數字貨幣)如影隨形。某種程度上,數字貨幣更方便了央行的貨幣發行:資產負債表上記個賬就好了,印刷都省了。
對M0進行數字化替代,長遠來看,還有更多潛在功能,例如為央行實施負利率提供條件。
新冠肺炎疫情加快了全球邁入負利率時代的步伐。中國央行雖然沒有實施負利率政策,但利率已有明顯下降的趨勢。
2017年的博鰲亞洲論壇上,時任央行行長的就曾表示,在國家經濟增速放緩,處於通縮時,各國往往都會動用貨幣政策工具箱中的負利率政策。
所謂負利率政策,是指在一定的經濟期內,國家央行降低存款利率,讓居民的銀行存款隨着時間的推移變得“縮水”。實施該政策的目的在於提高銀行囤積現金的成本,變相鼓勵銀行積極向企業放貸,鼓勵居民消費和借貸,引導資金重新流進市場,帶動經濟發展為經濟穩定增長奠定基礎。
但也表示,現實中負利率政策往往效果有限,這是因為相較存錢進銀行,人們會選擇持有現金。
同時,當央行不斷下調基準利率接近零時,這樣的貨幣政策將遇到“零利率下限”的約束,容易落入“流動性陷阱”。在凱恩斯主義經濟學中,流動性陷阱會導致貨幣政策失效,無論是降低利率還是增加貨幣供應量均無法起到刺激經濟的作用。
“但如果發行了數字貨幣,使得流通中現金的數量大幅減少,人們的錢都在賬户中。在這樣的條件下,負利率就可以在刺激經濟和消費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説。
助力人民幣國際化
疫情的到來也讓全球貨幣政策陷入多重困境,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2020年以來,全球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持續升温。
根據國際清算銀行最新發布的報告,截至2020年7月,全球至少有36家中央銀行發佈了零售型或批發型的央行數字貨幣工作。其中,厄瓜多爾、烏克蘭和烏拉圭都完成了零售型試點;包括中國在內的6個國家則仍在零售試點過程中;還有18個國家中央銀行發表了關於零售型央行數字貨幣的研究。
各國加速研發數字貨幣被視作一種“防禦”措施。中金公司研報顯示,自天秤幣Libra白皮書發佈以來,全球數字貨幣出現加速發展趨勢。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各國進一步認識到了數字貨幣對於“無接觸”社會發展的助力;也進一步擔心,Libra一旦流通,或有望率先成為數字貨幣中的強勢貨幣,與各國貨幣產生兑換關係,並侵蝕法定貨幣。
實際上,儘管Libra聲稱與一攬子主權貨幣掛鈎,但是一半的儲備金仍來自於美元,並不能撼動美元的霸權地位。
“人民幣國際化是中國經濟全球影響力提升在金融層面的映射,中國經濟結構升級、提質增效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人民幣國際化不可能一蹴而就。”薛洪言説,但央行數字貨幣,能提升人民幣在跨境交易層面的體驗,“也許就走出了第一步”。
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國際投資室主任張明亦認為,一種貨幣在國際上的地位主要取決於該國綜合國力和經濟穩健程度,而不在於貨幣本身的存在形式。央行數字貨幣能較大程度提升人民幣在電子支付領域的便利性。但也不應忽視,便利性只是人們使用某種貨幣所考慮的因素之一。除此之外,幣值本身的穩定性,交易對手的認可程度等因素同樣重要。
對於數字人民幣,央行實際上籌備已久。中國人民銀行行長易綱在2020年兩會期間答問時透露,早在2014年起,央行就啓動了數字貨幣的研究。
“但目前的試點測試,還只是研發過程中的常規性工作,並不意味着數字人民幣正式落地發行,何時正式推出尚沒有時間表。”易綱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