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張曉雲
編輯 |彭潔雲
買了2800萬私募基金，未收到任何基金管理人和託管方披露的有關產品報告，投資者劉先生在四年半後突然被告知產品淨值已跌去91%，產品淨值僅為0.09。
令人不解的是，該產品明明設有0.88的清盤線，管理人久富資產和託管方招商證券卻沒有進行清盤強制止損，也沒有履行通知義務，猶如“黑箱”一般的操作到底是如何進行的？
劉先生告訴界面新聞記者，2015年5月，他經人介紹購買了上海久富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下稱久富資產）2800萬的私募基金產品，產品封閉期為一年 。其中，2400萬屬於優先級，400萬為劣後級，由於產品合同約定了單位累計淨值0.92的預警線和0.88的止損線，他覺得基金風險可控，最壞的結果只是劣後級（B級）基金份額本金損失12%。
2016 年9月 20 日和 2016 年 10 月 24 日，劉先生通過該產品投資經理鄭加華分別贖回 399.6萬元和 500萬元。 值得注意的是，鄭加華沒有告知劉先生當時的基金淨值，只透露説不到1，稍微虧了一點。此後劉先生還簽署了兩份基金補充協議，修改了基金贖回限制時間條件等。
公開資料顯示，鄭加華是一位小有名氣的民間操盤手，同時持有久富資產3%的股份。網上一篇宣傳文章中對他這樣介紹：19年股市投資經驗，近9年期貨投資經驗，自定義為一個追逐趨勢交易的投機者，善於把握中長線趨勢、擅長大資金的操作。
2020年初，劉先生聯繫鄭加華要求贖回剩餘基金才發現，此時產品淨值已暴跌至0.09。鄭加華告訴他，基金的淨值為0.0948元，並提供了一份蓋有被申請人久富負資產公章的《久富寶三號基金 2019 年第 4 季度報告》。但鄭加華拒絕透露產品爆雷的任何細節，包括產品最後持倉等內容。
界面新聞記者獲取到的這份“久富寶三號”2019年四季度報告顯示，有效信息十分有限。
截止到 2019 年 12 月 31 日，該基金淨值為0.0948元，基金份額總額為134.1萬。期末股票投資組合中主要投向了3個行業，採礦業公允價值為1262265元，佔基金資產淨值比例為99.28%，農林牧漁業持有公允價值為2460元，佔基金資產淨值比例為0.19%，製造業公允價值為3196元，佔基金資產淨值比例為0.25%。
劉先生表示，除了這份四季度報告，四年多的時間裏他未收到基金合同約定的任何有關產品報告，包括每週基金份額淨值報告和經招商證券複核的年度報告。基金管理方和託管方既沒有履行產品披露義務，出事後也聯繫不上，未給出任何合理解釋。
於是，劉先生按基金合同約定向深圳國際仲裁院提起仲裁，要求久富資產和招商證券連帶承擔損失。目前，上海市閔行區人民法院已經同意劉先生的財產保全申請，凍結了久富資產名下的部分存款、債權和股權。
界面新聞記者通過電話和電子郵件方式試圖聯繫鄭加華，但都未獲回覆。
2020年12月，頭部公募基金公司暫停了久富資產子公司——上海久富財富基金銷售有限公司（下稱“上海久富財富”）的基金銷售業務，引發市場關注。
同月，上海證監局對上海久富財富擬作出暫停辦理基金銷售相關業務12個月的行政監管措施決定。上海證監局認為，該公司財務狀況持續惡化，營業場所無人辦公，公司持續經營能力存在重大不確定性，已無法滿足開展基金銷售業務應當具備的條件。
天眼查信息顯示，上海久富財富成立於2011年12月，公司大股東為久富資產，穿透後，實際控制人與久富資產一致，同為為武漢市川歸信息技術有限公司，該公司大股東為自然人周喻。
2020年12月28日，界面新聞記者實地走訪久富資產兩處辦公地點，均已人去樓空。
一處是久富資產作為私募基金在中基協備案的辦公地址——上海市浦東新區金海路1255號。該地點位於一個某集團的辦公園區內。“久富？早搬走兩年多了！”園區門衞表示。
另一處為劉先生的基金合同上約定的辦公地點——浦東新區民生路1403號上海信息大廈1215室。這同時也是上海久富財富的辦公地點。目前，久富資產官網已無法打開，電話無法接通，但電話掛斷後記者收到一個公司定位短信，正是這裏。
當天下午，界面新聞記者來到信息大廈12樓，現場同樣人去樓空，大門緊鎖，屋內地板上僅剩下一地廢紙和一些電腦主機等雜物。一位在該樓層辦公的其他公司職員表示，久富資產搬走好久了。
“這家公司很邪門，半年前一夜之間就倒閉了，當時公司法人突然被拘留了。現在這個房子正在招租中。”大廈物業人員表示。
但詭異的是，劉先生的律師告訴界面新聞，久富資產在幾天前就收到了仲裁申請書，並提起了反訴，要求賠償60萬的答辯律師費。而仲裁申請書的送達地址就是界面新聞實地走訪的第二處地點。
除了基金管理人外，劉先生還將招商證券告上了深圳仲裁院，要求承擔連帶賠償損失。
劉先生的代表律師、上海恆隆律師事務所蔡力偉表示，根據久富寶三號的基金合同第四條第（六）款和第十條第（九）款均約定：基金的止損由久富資產負責執行。如久富資產未按照基金合同的約定進行強制止損，招商證券有權向監管機構或基金業協會報告，由此對基金財產或基金份額持有人造成損失，由久富資產承擔全部責任，招商證券不承擔任何責任。
他表示，整個過程中，久富資產未按照基金合同的約定進行強制止損，招商證券也未向監管機構或基金業協會報告，兩公司的共同行為導致劉某鉅額損失。按照基金合同第二十四條第（一）款的約定，當事人違反本合同應當承擔違約責任，因共同行為給其他當事人造成損害的應當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從開始投資該基金產品到被告知淨值僅剩0.09，整個投資過程對於劉先生來説猶如一個“黑箱”，無論是基金管理人久富資產還是託管方招商證券，都沒有按時提供基金合同要求的產品報告，包括每週基金份額淨值報告和經招商證券複核的年度報告。
當基金淨值跌破0.88的清盤線後，招商證券是否有采取相關行動？是否有盡到監督義務？
界面新聞記者曾先後致電和發採訪郵件招商證券，其公關部人士回覆稱正在走流程，此後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杳無音訊。截至發稿，界面新聞記者未收到任何回覆。
基金淨值跌破清盤線後，作為基金的託管方和管理方一般會如何處理？
上海某券商託管人士向界面新聞記者表示，在一般業務操作中，私募基金的預警線和止損線等參數設置在相應程序中，當基金的淨值到達預警線後，系統會跳出數字提示。“當達到基金淨值跌破預警線或止損線後，我們需要通知私募基金，以便後續操作。
某百億級私募基金高管向界面新聞記者表示，公司執行嚴格的風控選股措施，如果不是遇到特殊情況，例如大盤行情突變或者重倉票暴雷，一般不會跌破基金淨值。
“2016年初股市熔斷機制的時候發生過一次，當時基金跌破了0.8的清盤線，券商在收盤後的6點左右打來電話，然後公司緊急開會討論處理情況，最後決定在客户同意的情況下調清盤線至0.6，如果客户不願意的話，考慮到第二天的熔斷出貨可能性，就按當前的基金淨值結算，缺的錢由董事長個人補上。由於產品的客户數比較少，僅有個位數，都是董事長或者公司高管的朋友或同學，溝通起來比較方便，連夜籤補充協議把清盤線改到0.6。”
上海預期律師事務所主任危龍斌律師表示，根據《證券投資基金法》，基金託管人應履行誠實信用、謹慎勤勉的義務。基金託管人發現基金管理人的投資指令違反法律、行政法規和其他有關規定，或者違反基金合同約定的，應當拒絕執行，立即通知基金管理人，並及時向國務院證券監督管理機構報告。
對前述法律的要求，《久富寶三號基金基金合同》也有相應的約定，同時在該合同的第八章第三條第三款第十二項中明確約定了基金託管人“根據法律法規及本合同的規定監督基金管理人的投資運作”，而該三方合同中也明確約定基金份額淨值≤0.88元時，基金管理人應在下一交易日強制止損，後續不增強資金應進行清盤，也即淨值≤0.88元時必須止損。
危龍斌律師表示，如基金託管人未通知基金管理人，則基金託管人沒有盡到監督責任，如此從合同約定來看，因基金託管人的資信信用是投資人決策投資的重要原因，基金託管人的監督是投資人風險控制的重要措施，所以基金託管人未通知基金管理人屬於違約，應承擔止損線以下損失的連帶賠償責任。
目前，招商證券是國內最大的託管機構之一，已連續6年位列券商行業第一位，優勢主要在私募證券投資基金領域。2012年10月26日，招商證券獲得證監會批覆，准予試點開展私募基金綜合託管服務，成為獲批提供基金託管試點服務的唯一一家證券公司。2014年，招商證券又成為券商行業首批獲得證監會批覆的證券投資基金託管資格的機構。招商證券託管部總經理易衞東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表示，私募託管業務已成為招商證券託管業務中優勢最為明顯的主體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