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青年電影導演,正在靠觀眾打賞自救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豹變(ID:baobiannews),作者:趙若慈,編輯:劉楊 ,創業邦經授權發佈。

由於生活所迫,一位青年導演最近在網上免費公開了自己的影片資源。而另一邊,暑期檔票房突破了80億,讓電影市場感受到了一絲暖意。儘管電影行業真正的春天還沒到來,但那些堅守的人,仍然相信電影的故事不會結束。 

8月中旬,青年導演魏丹決定在網上公開自己的紀錄長片《方舟》的正片資源。

這部紀錄片的導演、攝影、剪輯、海報設計都是魏丹自己。影片在2020年年初開拍,前後耗時一年多,記錄了一個普通家庭在面臨死亡時的無力與茫然。

2020年到2021年,《方舟》先後入選了阿姆斯特丹國際紀錄片電影節“Luminous”單元、慕尼黑國際紀錄片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全州國際電影節等多個重量級影展。如今,由於生活所迫,魏丹不得不採用這種“自發行”的方式讓這部影片面世。

他在一封自述信裏,説明了自己選擇公開影片資源的原因:“我生性內向怯懦,拙口笨舌,影像大概是最適合我的一種表達方式,基於良心的自由,為自身的軟弱懺悔,為孤兒寡母祈禱……這一切的前提,似乎又回到了獨立電影人不得不面對的古老現實:你的作品如何讓人看見?”

一開始,魏丹會在微博上給大V發私信尋求幫助,他的每一條信息都是自己編輯好,希望能夠被轉發與關注。“在這個行業裏,沒有真正的熱愛和堅持,是走不下去的。”魏丹對《豹變》説。

8月的電影市場,一邊是暑期檔總票房已經突破80億,另一邊,更渺小的電影人正在艱難維生。

電影市場真正的春天,何時再來?

電影人的自救

魏丹公開影片資源後,在微博上給自己創立了一個詞條,叫“一個獨立紀錄片導演的自救”。

此前,國內獨立電影導演大部分都會選擇在國內電影節上參加創投比賽,對劇本進行評選後,便會有不少投資方來交流。另外,不少導演也都是憑藉紀錄片、文藝片在電影節上獲獎,有了作品和名氣後有機會執導商業片。但這些路徑,由於疫情及其他方面原因,在魏丹身上並沒有奏效。

受疫情影響,為了避免聚集,國內電影節不得不推遲舉辦。比如,原定於 2021年12月的海南電影節整整延期了一年,擬定2022年12月舉辦;第25屆上海國際電影節也順延到了明年。

魏丹告訴《豹變》:“本身獨立電影就比較難,像我這種資源人脈比較少的導演,找資金也比較艱難,電影節延遲相當於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前幾天,一份“消失的國產電影”的影片名單在網上引起討論。一部電影無法面世的背後可能有種種原因,包括資金缺乏項目暫停、版權糾紛、市場慘淡檔期後推等。魏丹導演原本手中還有些類似於網絡電影的商業項目,但還沒開拍就被叫停了,問其原因,僅僅是簡單的四個字:疫情影響。

如此一來,沒有收入,加上早期做工作室欠下的外債,魏丹的生活也陷入了困境。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焦慮中消沉着。“想過去送外賣,但是我不太會騎電瓶車,後來也想過去做房產中介。”

關於公開自己電影的資源,魏丹一方面是為了讓更多觀眾看到這部影片,另一方面,他在片尾附上了自己的二維碼,如果觀眾自願打賞,魏丹也可以補貼自己的創作和生活。

魏丹的自救,也是當下電影行業的一個縮影。

從整個院線市場來看,《2022年1-6月中國電影市場數據報告》顯示,上半年共有165部新片上映,較2021年同期下降139部,減少了45.72%。上半年票房過10億的影片僅有3部,均出自春節檔,儘管暑期檔有所回升,但可以發現與往年的羣雄逐鹿不同,今年只有《獨行月球》一枝獨秀,撐起了27億票房。

除了創作,對院線電影來説,宣傳是剛需。

新片上映之前,各地都會有觀影團負責做超前點映,招募觀眾提前觀影。一方面,可以提前為電影做宣傳,另一方面,映後活動也為創作者和觀眾提供了近距離交流的機會。

2020年,電影娛樂記者王成離職後,突如其來的疫情打破了他的職業規劃,卻把他意外引上了做觀影團的路。“最初在豆瓣上有一批粉絲,當時線下活動也沒辦法進行,就想着線上做點什麼,就集結了一批愛電影的人一起線上觀影。”

王成的觀影團起初十分順利,從線上自然過渡到了線下。在另一家電影媒體做編輯的張佩斯由於公司內部的動盪,也選擇辭職,與王成一起經營觀影團。 

一位青年電影導演,正在靠觀眾打賞自救

張佩斯在觀影團的活動上 

燈塔專業版實時數據顯示,2020年國內總觀影人次達到5.41億。到了2021年,據《中國日報》報道,當年我國城市院線觀影人次達11.67億,同比增長112.96%,恢復至2019年的67.57%,觀影人次繼續保持全球第一。 

不過,受到疫情資金影響以及內部分配問題,辦了100多部電影之後,王成和張佩斯的觀影團也和大部分觀影團一樣,消失在影視寒冬中了。

張佩斯告訴《豹變》:“2021年還出現過‘百團大戰’的情況,好多觀影團爭着搶着做放映,到現在,只剩下幾家有豆瓣、抖音這樣大平台倚靠的觀影團偶爾做活動。”

最近,為了給自己的工作尋找更廣闊的出路,也為了賺點外快,王成在接一些影評稿子的同時,在兼職做劇本殺主持人,一場四五個小時下來能賺150塊。

王成調侃道:“劇本殺不便宜,幾個人一場下來一千多塊,真有人週週都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有錢人的。”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不過仔細一問,也有很多‘有錢人’是被公司‘畢業’後,拿的補償金。”

搶着進影院的日子,還遠嗎?

“那時候做活動,大家都在蹲點兒搶電影票。”

張佩斯印象最深的是2020年年底《一秒鐘》的觀影團活動,他告訴《豹變》,那一場,他們請到了張藝謀導演來做映後,甚至有影迷朋友從外地來北京觀影。

在那場活動的前期策劃階段,由於張佩斯和王成的觀影團沒有抖音、豆瓣等大平台的支持,規模也不算太大,競爭對手非常多,他們兩個人只能先跑去濟南參加首映禮,費盡心思聯繫到片方,才談下了一場活動。

張佩斯記得,那天活動整體的氛圍很好,觀眾們也非常喜歡《一秒鐘》。“晚上工作人員一起慶祝時,都覺得這一場辦完之後,我們能做的事會更多,大家都很有幹勁。”

在那之後,2021年的春節檔,是疫情這兩年中電影行業經歷的短暫復甦。

那個春節,有國民級的《你好,李煥英》,萬眾期待的《唐人街探案3》,以及《刺殺小説家》《人潮洶湧》《新神榜:哪吒重生》等影片。燈塔專業版實時數據顯示,2021年春節檔總票房累計超78億元,總觀影人次1.6億,創中國影史春節檔累計票房、人次新紀錄。

張佩斯告訴《豹變》,那個春節他們的小團隊基本每天都工作到凌晨一兩點,處理一些策劃活動、審核觀眾名單。“當時春節檔的片子幾乎都要求大年初一做活動,那時全國應該有40多場在等我們去辦。”

對於人們搶着進影院這個話題,青島市萊西利羣影院的店長李豔萍有着更多的感觸。

她在電影院工作了十年,見證了從影院直接出售紙質票到第三方掃碼取票,再到掃二維碼直接入場的行業變遷。

幾年前,購票網站崛起時,片方會拿出一部分預算做影票促銷,也就是“票補”。後來,百度糯米、拉手網、格瓦拉等購票APP爭奪市場份額,出現了大量9塊9的電影票。據業內人士估算,2015年是“票補”最瘋狂的一年,當時中國電影的440億元電影總票房中,有30億到50億元來自“票補”。

李豔萍告訴《豹變》:“市場最熱的應該是9塊9看電影那個時候,電影也多,大家娛樂活動就會選擇來電影院。”

今年3月份,青島有一波疫情,李豔萍所在的電影院從3月4日停業到4月27日。“開門之後,影院的人也是寥寥無幾,我們都在等着新片上映,但那時片方看沒有人走進電影院,片子就一直在撤檔。沒有好電影,觀眾也不進電影院,就是一個死循環。直到暑期檔,《獨行月球》有了比較不錯的票房成績之後,一些電影才陸續開始上映了。”

提到票房,作為中國影史第一部票房超過50億的影片,《戰狼2》穩坐中國電影票房總榜冠軍寶座長達四年多。

《戰狼2》上映的2017年,王成還在新聞網站做電影記者,他記得當時連老家的一些親戚都到電影院裏看了《戰狼2》。“雖然最近《獨行月球》的票房還行,但票價比之前貴了不知道多少倍,現在我老家的人也不會去電影院了。”

分析原因,王成認為,一方面是由於市場不景氣,電影創作者疲軟。另一方面,電影票越來越貴,讓人們開始考慮值不值得花七八十塊錢看一場電影。再加上流媒體的衝擊,很多電影的院線排片週期越來越短,馬上就上線流媒體平台了,大家更不愛走進電影院了。

“更重要的是,觀眾自己對內容的感知也在不斷變化,質量不好的電影也會消耗觀眾的耐心。電影市場還得等一個真正的爆款。”

等一個真正的春天

8月份接近尾聲,暑期檔即將過去,沉寂了很久的電影行業似乎正在迎來破冰期。

8月18日,IPO一波三折的博納影業,終於在深交所上市,成為近五年來第一家登陸A股的影視公司。除此之外,“爆款製造機”檸萌影視於8月10日在港上市;《你好,李煥英!》的投資方耐看娛樂在港交所提交上市申請;8月24日,樂華娛樂發佈公告公開招股,預計上市掛牌日期為2022年9月7日。

即便如此,稱電影行業回暖似乎還是為時過早。 

“去年做放映,博納欠我們的兩萬塊錢還沒還呢。”張佩斯隨口提到。儘管這一個月有四家影視娛樂公司衝刺資本市場,但是今年上半年,資金難以週轉、甚至虧損的影視公司依舊佔大多數。根據業績報告情況,橫店影視虧損6824.23萬元,同比下跌133.92%,萬達電影預計虧損5.2億元至6億元,金逸影視預計虧損1.7億元至兩億元。

但無論如何,暑期檔的80億票房終歸釋放出了下半年電影市場逐步向好的信號,而在電影行業裏堅持的人們,也在等一個真正的春天。

在魏丹意料之外的是,在公開自己的資源之後,收穫了比想象中更多的關注,不僅僅是觀眾,還有各行各業的人,都對他的情況表示關心,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將他從一個死衚衕帶了出來。最近,不少獨立放映的組織聯繫到了他,幫他做放映活動, 魏丹長期的焦慮也隨着最近的忙碌煙消雲散。

一位青年電影導演,正在靠觀眾打賞自救

魏丹設計的《方舟》海報 

曾經,電影創作是魏丹的人生理想,但是經歷過起起伏伏之後,他的心態更加平和,“我不會神話電影本身,如今只把它視為一份平凡且熱愛的工作。” 

從創作、宣發到上映,電影的每一個環節都離不開那些堅持熱愛的人。

張佩斯和王成前些日子奔波在First電影節上,繼續記錄和書寫着這個行業裏的人和故事。最近他們又投入到新片《新神榜:楊戩》等一系列的放映活動中。

李豔萍今年被調到了一家新開業的影城,每天開車的通勤時間將近兩個小時。儘管今年上半年影院的經營狀況不容樂觀,到了暑期檔上座率才提升到40%-50%左右,但即便在經營最困難的時候,她心裏想的依舊是堅持。李豔萍給出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為特別喜歡這個行業,所以不想輕易退出。”

楊德昌導演的電影《一一》中有句台詞:“電影被髮明以後,人類的生命至少延長了三倍。”對熱愛電影的人來説,儘管生活不易,但走進影院在兩個小時裏感受不同的人生,依舊是生命中的“儀式感”。

危機和低谷各行各業也許都會有,但只要還有人堅持,電影的故事就不會結束。

(應受訪者要求,張佩斯、王成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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