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張藝謀新作《狙擊手》中的四大對抗和五次博弈

由 藍樹芬 發佈於 娛樂


1905電影網訊 狙擊手題材是一個讓觀眾揪心捏肺的電影類型,在狙擊手題材電影史上,不論是法國名導讓·雅克·阿諾導演的《兵臨城下》還是俄羅斯塞吉·莫克里特斯基導演的《女狙擊手》,都是敵我雙方狙擊手一對一的較量,張藝謀父女和編劇陳宇的《狙擊手》卻獨闢蹊徑地設置了敵我雙方一個狙擊小組與另一個狙擊小組的對抗,而且這個對抗設置在一個相對閉環的類似棋盤的空間之中,中間有“界河”,兩邊有主帥,有過河卒,有起掩護作用的車馬炮,棋局心理學是你死我活的心理學,比棋盤棋局更加驚心動魄的戰場棋局是真正的你死我活,雙方下棋的主帥,為了敵死我活,不僅要派兵佈陣,而且要識破敵局,不僅要調兵遣將,而且要聲東擊西,走錯一步棋,損兵折將,都是鮮血淋漓的真實的槍擊眉心,爆頭犧牲。

      

《狙擊手》棋局對陣的首要特點是生死對抗和閉環對抗從而構成硬核敍事。


      

《狙擊手》棋局心理學的敍事動力與復仇片類型和逃生片類型的聚合體相一致,建立在觀眾深層心理的生之本能和死之本能之上,與志願軍小分隊認同的觀眾將自己投射到志願軍將士身上,與他們合二為一,在一個多小時的觀影過程,時時刻刻地焦慮着:我方遵照上級指示,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帶回亮亮,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接近亮亮,就必然會造成重大犧牲,能不能保存自我帶回亮亮或者拿到亮亮身上的重大情報,這是貫穿全片的懸念,擔心志願軍戰士被狡猾的美軍狙擊高手所射殺,是從頭到尾的擔心。由於每過一段時間,就有戰士犧牲,不斷的犧牲,把觀眾揪心捏肺的焦慮度積累到最高峯,觀眾就渴望着志願軍通過射殺敵人來保護自己,敍事的緊張度因此強繃硬拉,構成硬核敍事,讓觀眾在觀看過程中屏息凝神喘不過氣來。


      

《狙擊手》棋局對陣的第二個特點是燒腦對抗,由於本片是棋局對陣,影片呈現出雙方對陣的陣前佈局,全局的設定和佈置決定着成敗生死。觀眾的雙眼始終盯着雙方如何出棋,我方主帥剛派戰士下到溝底收屍,敵人立刻瞄準,槍槍斃命,五班一下子失去三個戰士,班長才意識到:敵人把我方偵察兵亮亮的身體擺在兩軍陣地中間是對方設置的棋局,誘引我方狙擊手前去收屍,從而消滅我軍戰士,如何破局成為觀眾焦急燒腦緊迫要解決的問題!

      

整個觀影過程,觀眾看到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智力較量,觀眾跟着編導不錯眼珠地燒腦博弈:我們看到五班與敵博弈鬥智鬥勇的幾個回合,尤其鬥智成為滅敵存我的重要手段。


      

觀眾首先看到第一次博弈是“鋼板回合”:五班營救亮亮,敵方槍擊我軍,於是五班想出的第一個辦法是用繩子吊着鋼板,掩護士兵小胖以鋼板為盾牌,擋住敵人的子彈,以便從上向下移動到亮亮的身體前面。敵方發現小胖之所以能挪動沉重的鋼板,是因為鋼板上面吊着繩子,於是瞄準繩子,開槍射擊,繩子打斷,鋼板倒地,小胖暴露在敵人槍口之下,被一槍斃命。

      

第二次博弈是“揚土回合”:眼看正面營救亮亮無望,五班長意識到只有逐一消滅敵手,才有可能帶回亮亮,於是採取楊土誘敵之計,讓戰士彎腰運動到的陣地的側面,剷土上揚,引誘敵人探出身來瞄準我方戰士用鏟揚土的手臂,已經迂迴到敵人側面的五班長將其一槍擊斃。


     

第三次博弈是“炸彈回合”:敵軍主帥惱羞成怒,急於報復,一方面讓自己的部下開槍壓制我方轉移我方注意,一方面運動到我方陣地的另一側,瞄準我方陣地下方的一顆未爆炸彈,用機槍狂掃,炸彈爆炸,五班又有兩名戰士在爆炸中粉身碎骨!


      

第四次博弈“換人回合”:由於支撐雙方進行殘酷智力對抗的後面是價值觀和精神信仰的對抗:五班堅持下去的精神支撐是集體主義價值觀,支撐美軍狙擊小組的價值觀是個人英雄主義價值觀,他們帶頭人想的是戰勝志願軍狙擊高手,自己因此一舉成名。五班的目標是用集體的力量完成上級交給的全局性任務,為了完成這個任務,不惜一切代價,甚至犧牲自己的個體生命。所以,在棋局對陣中,敵軍主帥為了佔據美國媒體頭版頭條,獲得擒獲志願軍“狙擊死神”的個人名譽,要求五班長過來投降,換取亮亮的身體;五班長劉文武作為狙擊主帥,為了全局的成敗,可以像過河卒子那樣出陣過河,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亮亮和他身上攜帶的重要情報。只見他放下步槍,高舉雙手,身後帶着營救亮亮的戰士,勇敢地走向敵軍的陣地,快接近敵陣時,我方陣地更遠處的另一股敵軍突然開槍,從側面打死了後面的戰士,五班長立刻拔出手榴彈,衝向敵陣,跳入美軍戰壕,一聲巨響,天崩地裂,大部分美軍被炸死在陣地上……      


      

第五次博弈“肉身戰坦克回合”:美軍狙擊首領根據報紙頭版的照片,判定中國軍隊的狙擊高手已經被全部消滅,但怎麼還有新的高手出現在陣前?他們沒想到哭鼻子的娃娃兵竟然繼承了班長的狙擊傳統,敢於一邊哭着鼻子,一邊用一己的血肉之軀,開始“肉身戰坦克”的最後回合:大永用雙腿的奔跑速度,搶過炮塔的旋轉速度,搶過後迅速用步槍打碎了敵人機槍的瞄準鏡,讓坦克變為瞎子;用步槍打入坦克的炮管,讓大炮變成啞巴;他死死瞄準坦克的頂蓋,頂蓋剛掀開一條縫隙,他就扣動扳機,一槍射中正要探出腦袋的眉心。剩下的美軍狙擊高手自然要與他決一死戰。你不是藏在坦克底下嗎?你不是用一支槍和一個鋼盔偽裝成一個狙擊手吸引我的注意,自己卻想爬到另一側面向我射擊嗎?我看出來了,我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大永藏在大石頭後,把鐵勺綁在腿上,讓鐵勺伸出石頭的一側,自己卻從另一側瞄準坦克下方,他牢記班長用四川口音總結的狙擊經驗:“見火就敲,後發至人”。敵人果然向反光的鐵勺開槍了,大永“見火就敲”,準準地擊斃了美軍的頂級狙擊高手!大永心裏説,這是班長的交給我的,還是班長勝了。


         

《狙擊手》棋局對陣的第三個特點是集體主義價值觀與個人主義價值觀的對抗,志願軍的集體主義精神貫穿始終,我們看到五班長三次點名,第一次在出發前,五班長點名,每一位戰士都應聲喊到,第二次在五班長高舉雙手走向敵陣時,路過自己手下戰士的一具具屍體,挨個點名,這是想要與敵清算總賬,數數你殺了我們幾條命,我要如數償還!第三次點名是狙擊手一人負傷回到部隊,連長繼續給五班點名,連裏更多的戰士應聲回答,他們似乎在回應五班長劉文武在戰鬥中的呼喊,那是用四川口音向為戰友不斷犧牲而大哭的戰士大永咆哮:“哭什麼?!老子還在,你還在,五班還在!”


      

是啊,五班還在!可五班有什麼?!大永看着犧牲的戰友哭着對班長説:“我們班只有一個望遠鏡,敵方每人槍上都有瞄準鏡,每人都有望遠鏡,有機槍,有飛機大炮坦克,我們有啥呀!”影片主創通過角色告訴觀眾:我們沒有這些先進武器,但我們有的是集體英雄主義精神,正是這樣的精神才使得亮亮在即將昏睡凍死之際,藏在石頭後面的戰友們撕心裂肺地一遍一遍喊唱志願軍軍歌,亮亮最後高舉寫着血字的紗布告訴戰友:情報在孩子身上,然後用空的針管扎向自己的心臟,不讓戰友為救自己做出無畏的犧牲。正是這樣一種集體英雄主義精神,才使得兩軍在武器水平巨大懸殊的情況下,我軍將士才立克武器裝備的全面劣勢,取得了一次又一次戰鬥的險勝。除大永重傷外五班班長帶着其他戰士全部犧牲,影片用悲劇敍事,用戰士生命的一個個毀滅,高揚了志願軍死戰到底的頑強精神。


      

電影《狙擊手》從另一方面佐證着美軍研究機構對中國人民志願軍的評估:從武器裝備看,中國志願軍還不是一支現代化軍隊!但他們是世界上軍事素質最好的陸軍(見日本陸戰史研究會主編的《朝鮮戰爭》上冊637頁)

        

《狙擊手》的棋局對陣第四個特點是形象的對抗,影片主創沒有像以往有些志願軍題材電影那樣,用我大敵小、我揚敵俯的方法醜化敵軍,沒有把敵軍全部描繪成驚恐怕死的膽小鬼,雙方的狙擊手小組的帶頭人都是狙擊高手,都有過人的智慧、傑出的指揮能力、高超的狙擊水平和頑強的意志力,只有敵人也強悍,才能襯托我軍的更加強悍!在對我軍青年戰士的刻畫中,影片主創前所未有地刻畫出從頭哭到尾的哭鼻子英雄,但就是這個哭鼻子小兵,使得志願軍形象呈現出連續性、傳承性和成長性:與對美軍狙擊手的單獨性刻畫形成了巨大反差。影片用意味深長的結尾,表明我軍的勝利也是戰鬥經驗與精神傳承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