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那些都市單身女性,都在找尋什麼?| 北影節高贊紀錄片《“煉”愛》導演專訪

由 許愛花 發佈於 娛樂

原創凹凸鏡DOC

採訪:張勞動 | 編輯:禾

特別鳴謝:董雪瑩 徐筱

“真實”、“可愛”、“超出預期”,這些詞語屬於一部剛剛在北影節進行首場放映的紀錄片《“煉”愛》的觀眾短評。

圖源:曉璋

這是繼上影節展映之後,《“煉”愛》第二次接受觀眾的檢驗,而作為新人導演的董雪瑩收穫的不僅僅是掌聲、笑聲,還有很多觀眾的共鳴。

本片真實地記錄了生活在都市的五位單身女性,她們面臨着各自不同的感情問題,導演用鏡頭記錄生活中的小小切面,並把它們串聯起來,鏡頭沒有攻擊性,耐心的觀察,讓你覺得拍攝對象就是你身邊的朋友,是一部對現實生活關注的誠意之作。

凹凸鏡DOC採訪了《“煉”愛》的導演董雪瑩,聽她講述了創作這部紀錄片的緣起,以及影片背後想要傳遞的思考。《“煉”愛》最早的計劃是拍攝一部在大城市中男女生活的故事,但在正式拍攝以後,她並不想做成羣像,有男有女,那要表現的要太多了。所以,導演希望這部紀錄片聚焦女性,但她並不想標榜女性主義,不希望和其他同類型的片子一樣,而是更多地講一個社會現象,更關注單身浪潮的社會性。

在影片中,能看到導演和每一個拍攝對象互相的真誠對待,而與拍攝對象的關係也是董雪瑩最看重的。影片拍攝結束後,導演依然相信愛情。

圖源:豆瓣

凹凸鏡DOC:從主題方面上説,我覺得説的是相親,但又不是相親,而是一代人的困境。您怎麼看待這種困境呢?

董雪瑩:這個問題太大了,相親,包括談戀愛沒什麼好聊的。談戀愛,我覺得那是玄學。但不同時代的親密情感的變化,為什麼變成這樣了,是我想探討的。

有個社會學家對親密關係有過一個總結:在封建時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是從一而終的;後來轉為浪漫愛,第一是相愛,第二是永遠,就像我們父母那一輩。而到了今天,中國飛速發展的這些年,大幅度的城市化,女性獨立、數字時代、社會加速等等,我們的婚戀形式也隨之變得更多元化。

尤其一線城市,一切變得加速,彷彿愛情也在加速,像是快餐,很難聽到那種痴情的愛情故事,每個人都用數理化公式去衡量得失,都害怕陷入愛情,我覺得特別沒意思,但還蠻普遍的;其次女性的獨立,也可以讓自己的單身生活豐富多彩,男生更不用説了,就是結婚的理由變得弱了,結婚的成本越來越高了;

第三,年輕人越來越個性,包容就變得很難,導致分手離婚率高;有人歸結於獨生子女政策,確實有這個因素,但也有一個疑問是:是不是獨生子女的包容性也很差呀?

第四,在城市裏,優秀的女性太多啦。同圈層的女多男少,這個造成了結構性的失業;當然還有一些傳統文化的束縛,這是一個重大的社會話題,一部電影不可能全部概括,也給不了答案,但儘量把問題拿出來。

凹凸鏡DOC:能講下您自己的相親經歷嗎?您也在調研時參加過一些單身聚會,婚戀市場對女性年齡歧視是很露骨的嗎?還是有一些遮掩?

董雪瑩:我是一個骨子裏挺浪漫的人,我不覺得我的另一半會是相親相出來的。首先我比較理想主義,見完面能有進一步瞭解的人就少之又少。有極個別的男生,感覺還不錯,但在交往的過程中發現很不對,甚至有人打着談戀愛的口號有別的目的。次數多了,也就覺得很失落。

關於女性年齡,相親市場裏有赤裸裸的歧視,不管婚戀網站,還是線下單身聚會,對大齡女生都很不友好。我真的覺得從業者的價值觀落後兩代,眼界太窄了,法國女人40歲時是最好的年齡,怎麼在國內過了30就被歧視了呢?但欣慰的是,你看到的姐弟戀也越來越多,男生也很優秀,很多有海外留學或者工作的背景。

在這個多元化的時代,好的地方就是能打破一些傳統,同時也衝擊着其他文明,只是有些是需要我們守護的。

凹凸鏡DOC:《“煉”愛》的“煉”字,有試煉,考驗鍛練的意思,是不是也有浴火重生的意思呢?

董雪瑩:有浴火重生的意思,因為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不管是在戀愛中,還是在生活甚至職場中,都會多少受到挫折,甚至傷害。這些經歷會讓人不再相信我們的初心,把自己躲在自己塑形的一個堅硬的殼裏,不敢再去愛,而有的人可以浴火重生,繼續相信愛,相信愛情。

凹凸鏡DOC:你怎麼理解原生家庭對拍攝對象的影響呢?

董雪瑩:其實挺大的。kitty就是典型的獨生子女政策的代表,她其實很小就被送到加拿大讀中學,那時候她很獨立,後來回國反而很依賴父母,她想躲開但同時內心依賴。

Maggie也是獨生子女、書香門第,但跟kitty截然不同,她家的家教很嚴,從小是學霸,而且有偶像包袱,或者説好學生綜合症。她很理性,把自己包裹得很嚴,但她內心其實還挺文藝的。

紅梅的家庭很接地氣,父母和哥哥都很直率,喜怒哀樂都不避諱鏡頭。

我不太好具體評價原生家庭對我們拍攝對象的影響,但我覺得人走出來之後,隨着自己視野的開闊,閲歷的豐富,原生家庭或者地域文化的影響會變弱。

凹凸鏡DOC:雖然在《“煉”愛》裏,拍攝對象的困境並沒有完全得到解決,但我從片中感到導演對她們的理解和鏡頭的温暖,私下你會跟派對對象經常聊哪些話題呢?你們的關係如何?

董雪瑩:聊的挺多的,但主要還是婚戀的方向多一些,她們也比較信任我。除了Maggie,其他四位拍攝對象她們告訴了我很多她們最秘密的情感故事,我很感謝她們,包括Maggie,對於一個有偶像包袱的人她能讓我拍一些隱私的事。當然我也會跟其他女生聊一些我的情感生活,她們才願意講出自己的,跟拍攝對象的這種信任是需要建立的。

我們私下基本沒有鬧過矛盾,紀錄片導演跟拍攝對象鬧矛盾那是多傻的一件事,哈哈。更多的是感謝她們跟我一起呈現一部電影。

凹凸鏡DOC:很多影視作品都在講述這個社會現象,您覺得紀錄片的優勢在哪裏?能否給觀眾一些更多的想象呢?

董雪瑩:虛構類的描寫大齡單身的影視作品,其實也有不錯的,比如最近比較火的《我在他鄉挺好的》,我就覺得對大齡單身的描寫挺真實的。但這樣作品比較少,更多的是《剩者為王》那種童話故事,很難讓人產生共鳴。所以我們上影節(上海國際電影節)的三場放映就證明,這類題材的紀錄片更讓觀眾有共鳴。當然想象也會有,但更多的是共鳴吧。

除此之外,《“煉”愛》作為紀錄片的優勢我總結了幾點:

第一、《“煉”愛》雖然是女性題材,但我不標榜女性主義,更不標榜“剩”,我們更強調愛。現在女性題材價值觀相對單一,過於強調女性獨立和話語權,而忽視了對女性內心情感的關注,忽略了我們內心的柔軟,或者説心底裏珍藏的那個美好的童話。

第二、《“煉”愛》不僅僅是一個性別視角,反而更關注這個時代給我們帶來的社會問題,比如網絡時代,高科技,城市化等這些對婚戀的影響。

第三、《“煉”愛》把這個嚴肅的話題用很輕鬆,很自然的方式讓觀眾看到,所以上影節觀眾有差不多20次大笑,觀影期間還有觀眾鼓掌。現實中,尤其一線城市,大家壓力已經很大了,能帶給觀眾笑聲是很欣慰的事。

第四、獨立紀錄片一般都關注相對邊緣的羣體,而《“煉”愛》是一個很接地氣的題材,是一個人人都在討論的,跟我們生活息息相關的話題。

今年上影節不僅很多女性觀眾,也有不少男性觀眾表示很喜歡,男生們表示看了更理解女性了,還有一些叔叔阿姨他們看完更瞭解我們這一代為什麼找不到對象了。這就構成了男女之間、代際之間的對話,甚至説是溝通,而不是對立。

凹凸鏡DOC:從2018年12月開始拍攝,什麼時候覺得拍的差不多了呢?給自己定過一個時間或者節點嗎?

董雪瑩:有拍攝計劃,也有節點,雖然紀錄片的節點很難控制,因為不一定能按預期拍到你要的東西。但《“煉”愛》這個題材是正在發生並且會持續很久的社會現象,我再拍幾年也不會有太多變化,單身浪潮的現象可能會越來越像歐美,尤其是日韓。但我們不想像日本,所以要有人把這事拿出來説一説。

拿人物為例,直到今年六月份,五位女生只有一位告別單身,也就是説我拍兩年變化不會太大。這個不是一部拍成長的紀錄片,需要一拍就是幾年,這就是個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

拍攝素材裏李桃的事件最多,Maggie也有中心事件,紅梅也比較出彩,但其實中間確實有想放棄兩個拍攝對象,一直拍不到故事,但後來我覺得運氣還不錯,拍到了小月的一次約會,拍到了kitty的姥姥姥爺。

當每個人物都拍到了跟主題相關的事情的時候,我覺得就差不多了,在粗剪的時候如果覺得有特別缺的地方,其實也可以補拍。

凹凸鏡DOC:當下,男女對立問題還挺嚴重的。上影節時,您有觀察過,男性觀眾的反應和女性反應一樣嗎?超過你的預期了麼?

董雪瑩:是很不一樣,我沒敢看豆瓣評論,我怕看自己電影的評論。我只能説小範圍試映的時候,和我聽到的反應。有的男生覺得這幫女生活該單身,有的男生覺得我更理解女性了,女生的話我聽到的共鳴比較多吧。比如:紅梅跟我一個姐妹一模一樣,我有個姐妹跟Maggie狀態很像。

超出預期,現場反應還是比較強烈的,多次笑聲,還有觀影中的掌聲,我沒有想到觀眾會這麼喜歡。放映之前我覺得觀眾應該能看的下去這部紀錄片,因為節奏比較快,也貼近生活,之前內部放映反饋都不錯。

凹凸鏡DOC:現實主義題材紀錄片好像在市場上並不多見,但這樣有社會話題性的紀錄片理應得到關注,您是怎樣説服投資方進行支持的呢?

董雪瑩:《“煉”愛》其實有點尷尬,首先這個題材不在獨立紀錄片界討論範圍,大家覺得是一個過於習以為常的題材,面太廣,太接底氣。商業層面,大家又覺得紀錄片太小眾,對紀錄片有固定的思維。但我覺得也不一定是壞事。

當時我是在FIRST青年電影展的產業場,我給來洽談的人看《“煉”愛》調研期的片花,很多人都説感興趣,表示回北京再約着聊,但只有聚合影聯開發部負責人景鵬宇真的聯繫了我,我被鵬宇叫過去,見了影聯的掌門人講武生老師和斯童總,我們聊的比較愉快,後來就合作了。敢投資紀錄片這是很罕見的!需要魄力!

凹凸鏡DOC:這部片子也入圍了很多提案大會,特別是IDF(西湖國際紀錄片大會)在還未拍就給了一個獎,有沒有一些紀錄片提案會的心得分享呢?

董雪瑩:其實也沒入多少,我的片子不符合獨立紀錄片的口味,能入IDF是幸運。想清楚自己的主題,哪怕你當時不確定,大概率會被台下的老師問到。我人生中第一次提案,也是《入戲》的提案,就被問傻了,但《“煉”愛》提案我比較自信了,表現的也很好。但是國內的紀錄片提案競爭很激烈,幾率很小,還是要有plan B,不能指望提案。

凹凸鏡DOC:《“煉”愛》的上映,相信引發了大家的共鳴,而且有很好的宣發團隊,您對上映期待嗎?

董雪瑩:我們出品方就是院線發行公司,有過不少成功的院線發行案例。

會期待,也會緊張,畢竟是我第一部院線作品,今年11月就要上映了。我作為導演的任務雖然完成了,但我也希望能有好的市場回饋和好的口碑,所以我也會盡力配合好宣發的工作。

圖源:北京國際電影節

圖源:董雪瑩、曉璋、北京國際電影節、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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