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三次,食在潮汕

2020年的暑假,我站在長平路和公信路口,準會想起2017年身處“炎熱骯髒”檳城汕頭街那個遙遠的下午。

正所謂“客家人開埠,廣府人旺埠,潮汕人佔埠”,彼時的我還未踏足南洋,只是對百多年前潮汕人下南洋闖五洲早有耳聞:潮汕平原地少人多,生存不易,常有颱風與地震威脅,且為羣山阻隔、陸路交通不便,而東南瀕臨大海,近海有不少島嶼,地理環境迫使潮汕居民很早就 ”逐海洋之利”,發展海上貿易,南下闖出一條財富和血腥的十字路口。

兩年三次,食在潮汕
在背井離鄉的同時,潮汕人也把家鄉美食帶到了東南亞各國,泰國、印尼、新馬...都能看到潮州菜的身影。

“打冷”源自潮汕的方言,50年代在香港賣夜宵、滷味的潮汕人多肩挑扁擔、籮筐,沿街叫賣。同鄉人見到要買。就用潮汕話招呼一聲“擔籃啊”(擔籃子的,音近粵語發音的“打冷”)。操粵語方言的人不解其意,也依樣畫葫蘆,發諧音招呼叫賣的小販。後外延為“吃潮州菜”。

兩年三次,食在潮汕
原諒我掉書袋這麼久,總結一句就是從檳城到香港,吃過了流傳在外的潮州菜,卻直到去年五一才有機會專程為了體驗潮汕風味打了一趟飛的前往。

那是給我味覺衝擊極為強烈的一次體驗,我一直認為食物是味道的載體,人類可以記錄一切,唯獨味道無法記錄,只能通過類比、記憶強加註釋。

無奈潮汕太大,吃的又太多,僅僅淺嘗輒止便匆匆離開,直到年底有出差汕頭的機會才得以重温夜糜白粥的滋味。

再後來工作忙碌,經營笑融愛寵,直到8月生意有所起色,想着犒勞辛苦了三個月的小夥伴,都是愛吃的人,腦海中跳出來的第一個就是汕頭,既然已經有過兩次體驗,還有諸多沒有吃到的遺憾,那就讓吃過的、沒吃過的,都在舌尖獲得共鳴吧!

兩年三次,食在潮汕

海鮮,自然的饋贈

汕頭,別名鮀島(文盲鑑別器,音同『駝』),境內韓江、榕江、練江三江入海,處於江河交匯處的海鮮最為優秀,更不用説還有南澳這樣得天獨厚,集美味和美景全方位一體的海島。

兩年三次,食在潮汕
兩年三次,食在潮汕
兩年三次,食在潮汕
市區的生猛海鮮火鍋,達濠的魚仔檔,南澳的海上魚排餐廳,種類豐富,豐儉由人。

剛下飛機,驅車到達民宿,此刻被飛機餐折磨的舌頭亟需一場保健,那麼這儀式感極重的第一頓,要留個哪位幸運兒呢?

似乎也沒有任何的糾結,適口砂鍋粥。

海鮮砂鍋粥,最撫旅人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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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至汕頭,每次都被這滾燙燙鎖住鮮味的粥水深深折服, 小象拔蚌和扇貝的穀氨酸鈉全部化在粥水裏,留下來鮮甜的痕跡,象拔蚌的熟度剛好,剛剛斷生,入口一抿就融化在齒尖。

光喝粥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是菜脯煎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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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脯是就是蘿蔔乾,在潮汕,菜脯以其強大的百搭能力成為各種食物的標配,有了萬物皆可加菜脯的説法。我尤鍾愛菜脯煎蛋,它讓原本普通蛋有了超出尋常的風味,鹹鮮甜潤,或許這就是粵語中對於好吃的最高評價——和味。

如果你只在汕頭一天,如果你只有一頓飯的份額留給海鮮,我只推薦輝記。

兩年三次,食在潮汕
輝記沒有菜單,點菜只靠普通話與潮汕話的跨世代交流,此刻手指活蹦亂跳的小青龍、拼命蠕動的鮑魚海螺、艱難吐水的小象拔蚌,下一秒就被送上端頭台,轉眼間就被送上餐桌,這樣的好處是能最大限度的保留食材的新鮮度,上桌仍在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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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底是簡單的清水苦瓜蘿蔔,這是對食材的極度自信。

食材下水千萬別超過15秒,否則就是對新鮮二字的褻瀆。

兩年三次,食在潮汕
兩年三次,食在潮汕
海鮮的鮮甜有了芥末這個燃料的加持,二者合力,猶如火箭擺脱地心引力,從口腔直達天靈蓋,哦不,掀翻天靈蓋!

看着一個個在湯中洗禮過的螺、貝、鮑魚、小象、龍蝦,那種興奮的感覺,不亞於直面達達里奧出浴,不,此刻就算那達達里奧來,我都不會放下手裏的食物!

今天的新發現是在海鮮火鍋店裏唯一的肉類:鷓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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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火鍋裏涮鷓鴣肉,鷓鴣猶如健美教練,渾身沒有多餘的脂肪,緊實的肌肉經過短暫的涮燙後會快速收縮,入口竟有牛胸口朥的爽脆感,毫不遜色桌上任何海里遊的。

那麼,涮完這些海鮮的清湯鍋底用什麼來收尾?答案是蟹黃面,兩包麪餅下去,吸收了整鍋湯的精華,這鍋面有多好吃,以至於我吃完後淘寶下單了一箱蟹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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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錄像帶風行的90年代,《濠江風雲》裏任達華飾演的崩牙駒原型和黑道打打殺殺才是我“嚮往的生活”,沒想到現在只對吃吃喝喝感興趣。澳門境內沒有河流,只因盛產生蠔,被傳為“濠江”,真正濠江卻是在汕頭。

濠江是一條沒有源頭的河涌,連接濠江區和市區的是礐石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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濠江現在沒有風雲,只有魚丸和炒飯,並保留了純正的上世紀小鎮風貌,大橋兩岸,彷彿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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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祿在達濠市區的巷子裏開了幾十年,每天的海鮮直接由漁船直供,價廉物美,是本地人懶得做飯時的首選。

兩年三次,食在潮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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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正是薄殼最肥美的季節,桌桌都會點上一份,一口啤酒,嘬幾粒薄殼,何其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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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寧豆腐和魚也做得不錯,畢竟食材新鮮才是它最大的優勢,即使沒有別出心裁的調味,靠本味也能讓周邊街坊數十年如一日的幫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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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正餐,海鮮在汕頭還演化為蠔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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焗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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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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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最著名的潮汕毒藥:生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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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醃的做法很簡單,不用下鍋翻炒也不用蒸煮,只要準備辣椒、香菜、豉油、蒜頭等醃料將你想要吃的海鮮醃上一兩個小時,有時候需要一天,有時候甚至不用等,剛醃完就可以即刻開吃,待醃料滲入食材,完全入味後,入口味道會十分鮮美。我尤為鍾愛血蛤和皮皮蝦,那是能將“毒藥”二字演繹的淋漓盡致的食材。

牛肉,永恆的主題

很多東西,原來其實是更好吃的。

重慶的牛油老火鍋,就是比北京上海的“重慶老火鍋”好吃,更比海底撈來得香。武漢剛滷出來兩小時的鴨脖,也一定比周黑鴨的鴨脖更有風味。沙灣用剛殺的土雞做的大盤雞,一定比商場裏用冷凍雞肉加上覆合調料做的大盤雞,更香更有肉味。

蘭州的牛肉麪、貴州的酸湯魚...

當然還有潮汕的牛肉火鍋。

都是一樣的道理。

兩年三次,食在潮汕
潮汕人好牛肉,但鮮牛大多並非潮汕當地所產,而是活牛從四川貴州等地運來,飼養一陣再用。這是當前講究新鮮質量,“熱氣”直送餐檔,而並非拘泥土產的趨勢。以前農户就牽着牛到市場趕集,在找到合適賣主後,就在市場里宰牛分送各食鋪,不經過冷凍、排酸,運到餐桌時間在4小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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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鍋所用牛肉,一般認為兩歲左右的黃牛比較好,公牛母牛倒是講究不多啦。

其實在汕頭吃牛肉火鍋無需過多糾結挑選,網紅店也好,郊區屠宰場也罷。只要是客流大的店,都可以保證牛肉的新鮮,湯底也大同小異,惟一的區別無非是沙茶醬的配方不同罷了。

牛肉下鍋,瞬間失去了誘人的玫瑰胭紅色,卻也收穫了軟嫩柔滑的食感,牛肉輕微咀嚼滲出的脂香,美得人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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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分不清三花趾和五花趾,嘗不出吊龍和嫩肉,糾結於牛舌與胸口朥,那就照着菜單,都點一份吧,汕頭的牛肉,從不會讓人失望。

五六年前潮汕牛肉火鍋在全國風行,大學附近也跟風開了一家。室友相約一起去試試,那是當時認為驚為天人的味道,頭爺和保健鋒甚至把湯底喝得一滴不剩。多年後我已經不止一次嘗過正宗的潮汕牛肉,但給我的滿足感,卻不如當年般強烈。我已遇見更多更好的,但讓我念念不忘的,永遠是第一次。

牛肉在潮汕除了火鍋,還滲透到了食物的方方面面,牛肉腸粉、牛肉粿條、牛肉燒烤...在潮汕,牛和鵝就是一對難兄難弟,誰也別想活着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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滷鵝,豐腴的露出

獅頭鵝,一個讓人聽了就會流口水的名字,作為廣東四大名鵝之首(其餘為清遠烏鬃鵝,開平馬崗鵝,陽江黃鬃鵝),獅頭鵝早已名聲在外,但只有到了汕頭,你才能一嘗鵝中之王的正宗滋味。

潮汕人吃滷鵝,兩樣東西是標配——芫荽和蒜泥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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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滑入味,肥而不膩,口感飽滿,回味悠長。

這是對一隻滷鵝的最高評價。

尋摸滷鵝無需找那些名店,居民樓下、菜市場門口、馬路邊邊,只要是買菜大媽人頭攢動的,必定是當地好店,閉着眼睛買也不會踩雷。

在汕頭四天,吃了兩頓滷鵝,臨走還打包了一隻,這樣的執念,才是對滷鵝的最高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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腸粉,米漿的靈魂

腸粉在廣東那是誰也不服誰,廣州、雲浮、梅州、普寧等等,都認為自己才是腸粉的神。我無意追溯腸粉的起源,只談談自己吃到的幾家不錯的小店。

一碟優秀的腸粉,出品時要做到油光閃亮,裏邊包裹的食材若隱若現,吃起來要爽滑可口,絕不可像米粉那樣過於彈韌,而調味也要直抵粵菜的靈魂——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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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這樣一份腸粉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米漿、蒸制、餡料、醬汁,每一樣都不能掉以輕心。

小吳無疑是優秀的,米漿如同紗裙,包裹着有料的內在,口味也足夠優秀。

《白馬嘯西風》最後一句話是“江南有楊柳、桃花,有燕子、金魚……漢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儻瀟灑的少年…… 但這個美麗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國人那樣固執:“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

可是我偏不喜歡這樣的腸粉。我更喜歡大樹這樣的腸粉,它樸實無華,料也很單調 ,只有牛肉或者海鮮。但我就是被他渾厚的米香味征服,被他入口的甜豉油征服,被他的恰到好處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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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樹腸粉有如年少時的愛情,單純卻深刻,即便早已失去,也足夠在後來的人生時時回味。

尾聲

人間忽晚,山河已秋,太陽強烈,水波温柔。

汕頭真是一個舒服的地方,舒服到白天坐在一切能喝茶的地方,哪怕上門要債吵架的,也得先喝上一杯鳳凰單樅。

汕頭的精彩是夜晚,沒有荷爾蒙爆炸的夜店,只有街頭巷尾從小吃到大的夜糜。

和汕頭一比,杭州這個奮鬥逼城市真是讓人操蛋,996是福報,007是常態,但我只離開4天竟然有些懷念杭州的苦逼日子了:沒有好吃的東西,沒有悠閒的年輕人...滿口都是融資和項目,像極了10年前的深圳。

我想杭州了,這裏有我仍在等待的愛情,有我自己開創的事業,有我的朋友們,我從來都是一個口舌之慾戰勝一切的人,但人生不是隻有美食。

加油吧,笑容愛寵。

就到這吧。

兩年三次,食在潮汕
來源:步行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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