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嘴王熙鳳 她憑啥讓賈府上下服服帖帖?
王熙鳳在大觀園中是一個性格鮮明的人,賈母曾説她“有名的潑皮破落户”、“鳳辣子”。然而,又是這樣一個“潑皮破落户”,惹得賈母百般愛憐,她贊其“鳳姐兒嘴乖,怎麼怨得人疼他”。正是這樣一個教人恨也不是,愛也不是的王熙鳳,憑藉自己的牙尖嘴利,令自己在賈府中的地位無人能及。
一、接待劉姥姥,巧妙又恭謙
鳳姐作為賈府首席掌舵人,免不了要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令我們深感欽佩的是,同是鳳姐,對待不同身份的人,她都有不同的語言應對,應對中,還顯得分寸得宜、不卑不亢。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一開始,劉姥姥跟賈府是不是沾親帶故,鳳姐還沒弄明白。但對於這樣一個年高積古的老太太,她也不能怠慢了。因此,鳳姐“也不接茶,也不抬頭”,只管撥手爐內的灰,嘴裏卻説:“怎麼還不請進來?”
鳳姐的語言很巧妙,一個“請”字表現出待人的熱情,而懶洋洋的形體動作,又表現出自己高貴的身份。等劉姥姥進了屋,鳳姐説話就更加得體。她説出來的話,既有謙辭,又表現得謙遜有禮。
鳳姐忙説:“……我年輕,不大認得,可也不知是什麼輩數兒,不敢稱呼。”
鳳姐先與劉姥姥道明自己年輕不懂事,禮數不周到的地方,還需要劉姥姥多擔待一些,其中的謙遜有禮顯而易見。同時她又告艱難,“外頭看着轟轟烈烈,殊不知大有大的艱難去處”,“不過托賴着祖父的虛名,作個窮官兒罷咧,誰家有什麼?不過也是個空架子”。隨時拿捏着劉姥姥的痛處,因為劉姥姥本是為“打抽風”來的。
鳳姐從王夫人那裏知道劉姥姥本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親戚,她也就不再有什麼拘束,只想早把這個老太太打發了完事兒。不過,她的言辭中仍不乏人情味,讓劉姥姥聽了十分温暖。
鳳姐笑道:“且請坐下,聽我告訴你:方才你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論起親戚來,原該不等上門就有照應才是……你既大遠的來了,又是頭一遭兒和我張個口,怎麼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兒太太給我的丫頭們作衣裳的二十兩銀子還沒動呢,你不嫌少,先拿了去用罷。”
“論起親戚來,原該不等上門就有照應才是”,這雖然是場面上的話,卻把賈府對親戚們的關照之情説透了。想來劉姥姥回到村裏,村民們都要問,這豪門賈府對窮人態度怎樣啊?劉姥姥便能誇耀一番,也算是為賈府樹了個良好口碑。
鳳姐起先一番告艱難,劉姥姥還以為打不着抽風。後來聽見給她二十兩,喜的又渾身發癢起來,並説了一句著名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您老拔根汗毛比我們的腰還粗呢!”周瑞家的見他説的粗鄙,連忙使眼色制止。
應該説,鳳姐這次接待,是請示過王夫人的,合乎規矩。語言也很得體,既不過分地熱絡,又不過分地簡慢;既不丟份,也不炫耀。不僅如此,她禮數也盡得周全,該做的,該説的,不曾差了一樣。
巧嘴王熙鳳的能説會道的功力究竟是怎麼樣練就成的,無人知曉。大概這就是在大家族裏面當家慢慢磨出來的能力。
鳳姐既然管理着這樣一個偌大的家業,平常説不準哪個顧及不到的地方就難免會得罪人,這自然就更需要憑藉一張巧嘴為自己爭取到最大的利益。有了這張巧嘴,至少一般二般的人是根本撼動不了王熙鳳在賈府中的地位的。
給劉姥姥些銀子,對於賈府和王熙鳳來説,不過是順便罷了,根本算不得什麼事。但劉姥姥卻感恩戴德,及至賈家敗落了之後,還不遺餘力的想方設法搭救巧兒,以報鳳姐之恩。日常生活中巧措言辭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二、機智語言源於生活
王熙鳳雖出自名門——金陵王氏,卻沒怎麼念過書。大概也正是由於“不認得字”,王熙鳳不至於埋頭故紙堆,才有足夠的時間從生活中學習、感悟語言。鳳姐的語言功夫十分了得,常常是哄得“老祖宗”笑口常開,令賈母發出感慨:“我也算會説的,怎麼説不過這猴兒。”
有一次,賈母在眾人面前誇讚鳳姐,但又怕她太伶俐了也不是好事。鳳姐聽了非但不惱,還接着老太太的話説下去,以其幽默的口才博了眾人一笑。
鳳姐兒忙笑道:“這話老祖宗説差了。世人都説太伶俐聰明,怕活不長。世人都説得,人人都信,獨老祖宗不當説,不當信。老祖宗只有伶俐聰明過我十倍的,怎麼如今這樣福壽雙全的?只怕我明兒還勝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歲後,等老祖宗歸了西,我才死呢。”賈母笑道:“眾人都死了,單剩下咱們兩個老妖精,有什麼意思。”説的眾人都笑了。
在這裏王熙鳳用“歸西”和“死”區別老祖宗和自己的亡故,固有尊卑之分,但當面談到賈母的去世,不能不説是“犯忌”的,何況壽誕要“勝”老祖宗“一倍”。然而,這大膽的玩笑卻仍然是對賈母的逢迎。令人欽佩的是,鳳姐如此逾規越矩的玩笑,得到的卻是出奇制勝的結果。
鳳姐的語言,比起寶姐姐、林妹妹,是欠缺文采和書卷氣的。但知識水平不高的鳳姐,説起話來,又為什麼能有那麼大的魅力?
仔細地去看、去品味,鳳姐的語言裏面,少修辭、少對詩詞歌賦的引用,多俗語、俚語、歇後語,這是口語裏面的一些精華,即老百姓語言裏頭的精華,鳳姐的語言裏多了這些東西,所以顯得很生動。
比如,鳳姐會説,賭錢嘛:“錢箱子裏頭的錢,得了得了,把我面前這一吊也拿進去得了,裏頭的錢在招手了,你就一咕腦兒拿進去,省得裏頭的錢費事。”這是一種擬人的辦法。
鳳姐不會做詩,她就説:“我也不會做什麼乾的、濕的。”這裏用的是諧音。
鳳姐善用諧音,用對偶,用擬人。無論她敍事、言情、狀物、擬人都是很生動的,好像無師自通。她語言魅力的源頭不在書本,而在生活,在於生活本身所包含的信息和智慧。鳳姐的語言雖俗,卻有一股撲面而來的新鮮、熱辣的生活底藴。
上下人等中,最對賈母心思的,非王熙鳳莫屬。賈母也毫不掩蓋自己對鳳姐的偏愛,有一回笑道:“可是這兩日我竟沒有痛痛快快的笑一場,倒是虧他才一路笑的我心裏痛快了些,我再吃一鍾酒!有他人來説説笑笑,還抵得十個人的空兒……”
只要有鳳姐在場,絕少不了她的通俗而情趣盎然的戲謔笑談。鳳姐能把賈府一大家子人治得服服帖帖,也在於她這種善於調侃幽默的本領。“她素日善説笑話,最是她肚內有無限的新鮮趣談。”就連最害怕她的丫環婆子,一聽到二奶奶要講笑話,都圍攏來。
鳳姐之巧舌,值得我們學習、借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