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文壇神童駱賓王生死謎局:到底流落何方

  駱賓王,與王勃、楊炯、盧照鄰等四位文人一起被譽為“初唐四傑”。駱賓王在“四傑”中是輩分最高、閲歷最廣、成名最早、才氣最為橫溢、人生最富於傳奇色彩的不凡人物。

  他天資聰穎,自幼喜歡閲讀,年方七歲就會寫詩。他那首近似信手拈來、堪稱急智的詩作,就寫於七歲雛齡: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清波。

  這首傳唱千餘年、幾乎人人會背的古詩,其情其景,描繪得頗為傳神。他的絕世才華為他贏得了年少有為的聲譽,人們敬稱他為“神童”。

  但是,這位早慧少年的命運卻是跌宕起伏、曲折離奇的,他的人生之路註定不會平坦通暢,而是崎嶇坎坷、荊棘密佈。

  史載他少年喪父,一生顛沛流離、書劍飄零。成年後的他仕途一直不順、飽嘗潦倒困厄之苦。因自負才華、性情耿直,他沉淪下僚,最高的官位不過是侍御史,但就是這等芝麻官他也只做了短短几個月就被上司構陷,以“貪贓、瀆職”罪名而鋃鐺入獄。

  坐監不久,恰逢大赦,他重獲自由。駱賓王出獄後被降為臨海(今浙江)縣丞,但他不羈的性格、高潔的志趣與蠅營狗苟、瑣屑無趣的官場俗務格格不入,到頭來難免鬱郁不得志,自己也覺索然無味,後來乾脆掛冠而去,一走了之。

  他一路遊歷,來到富庶繁華的古城揚州。在揚州,他遇見一位讓他的生活從此天翻地覆之猛人——徐敬業。

唐初文壇神童駱賓王生死謎局:到底流落何方


  徐敬業是大唐開國功臣徐勣(徐茂公)的孫子,襲爵英國公之位。他千里迢迢來到揚州,是為了策劃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此刻的大唐政壇,正逢一個錯綜複雜、波譎雲詭的多事之秋。

  弘道元年(683年),唐高宗駕崩。武后與高宗育有四個兒子,傳説太子李弘被武后毒死。 老二李賢被廢黜後放逐巴州,之後也被武后逼迫自盡。三子李顯以太子身份即位,是為中宗,他在位不到兩月,連屁股都沒坐熱又遭貶斥為廬陵王。 第四子李旦被戰戰兢兢地扶上王位,名曰睿宗。然而,朝中一切大權均掌握在他那虎視眈眈的母后武則天手中,李旦淪為虛君。她冷酷無情地剿殺李唐宗室和元老功臣,不惜將廟堂變作殺場,如此處心積慮,只為取代李唐,自己登基稱帝。

  就在這山雨欲來、萬馬皆喑的緊要關頭,一個膽大包天的人跳了出來,他意欲放手一搏,殺出個黎明,既為自保,亦為挽狂瀾於繼倒。

  在這刀懸頭頸、人人自危的詭譎時刻,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此人不是別個,正是心雄膽大、有勇寡謀的徐敬業!

  徐敬業來到揚州,為的是聯絡公幹至此的舊友監察御史薛璋等人,意欲整合各方力量,豎起反旗,討滅武氏,恢復李唐。經過一段時間緊鑼密鼓的準備,他感覺時機成熟,於是自稱匡復府上將、揚州兵馬大都督,發起了一場排山倒海、聲勢浩大的扶唐討武的武裝起義。

  駱賓王的才華早已海內皆知,聞聽他也到了揚州,徐敬業忙請他出任藝文令,然後讓他寫一篇討武檄文。駱賓王稍作思索,一氣呵成寫下了一篇名為《代徐敬業傳檄天下文》,又稱《討武曌檄》的雄文。這篇氣勢磅礴、慷慨激昂、鞭辟入裏的檄文在歷史上非常有名,據説武后看了此文後臉部表情由不屑、鄙夷、譏笑到勃然變色,可見此文具摧枯拉朽之勁力,有勝過百萬雄兵之氣勢。

  駱賓王在這篇雄勁有力的文章結尾處氣勢逼人地寫道:“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據説武則天看到此處,神思恍惚,似有所動,忙問左右:“此文作者是誰?”答曰駱賓王。她不無感慨地嘆息道:“有這樣的人才,卻使他淪落不遇,不能為我所用,這是宰相的過失啊!”

  徐敬業扯旗舉事不久,武則天派來的三十餘萬大軍鋪天蓋地的遮殺過來,在持續凌厲的攻勢下,徐敬業的軍隊瞬息間土崩瓦解、灰飛煙滅,徐兵敗身死,洛賓王不知所終。一代少年天才、詩壇聖手駱賓王徹底地消失在歷史深處,其最終下落似也成了無解之謎。

  關於駱賓王在徐敬業兵敗後的最終下落,一直以來眾説紛紜,歸納起來有三大説法:

  一是兵敗被殺,並慘遭滅族。二是趁亂逃逸,從此不知所終。三是兵敗被圍,投水自盡。

  駱賓王兵敗後被武周軍擒殺,此説喧囂至上、影響甚廣,甚至被一些人認為是歷史定論。《舊唐書·駱賓王傳》記載:“敬業敗,伏誅。”這一説法,曾為唐代人所普遍認可。和駱賓王家是世交的宋之問在一篇文章中隱晦地寫道:“······駱不能保族而全軀。” 看來,駱賓王因兵敗被誅是真,而且連累了整個家族。記載這段驚心動魄歷史最詳細的是北宋司馬光,按他的説法,徐敬業兵敗逃竄至今江蘇泰州海陵界,遇大風進退無路,他的部將王那相斬敬業、敬猷、以及駱賓王,並帶着他們的首級投降追剿而至的官軍。

  逃逸一説雖然含混莫名,倒有幾分可信度,或許就是歷史事實。駱賓王本非元兇主謀,或許因才名被徐裹脅也未可知,連蛇蠍心腸的武則天亦起惜才、憐才之心,由此可見他屬於可殺可不殺之人,死與未死,不在必然。眾多唐代文獻對此語焉不詳,並不肯定駱賓王被殺,而是含混地説“餘黨赴水而死”,“餘黨”中有無駱賓王,並未提及,即便駱賓王就在潰兵中,而且隨眾一同絕望赴死,投水之後,孰生孰死亦非必然。

  投河自殺一説主要來自唐人張鷟的記載:“ (賓王)與徐敬業興兵揚州,大敗,投江水而死,此其讖也。”駱賓王曾作《帝京篇》,詩中有“倏忽摶風生羽翼,須臾失浪委泥沙”二句。 駱賓王之後的命運結局讓人不禁產生聯想,他似乎早有預感,抑或是無心之語卻一語成讖。張鷟於公元670年中進士,和駱賓王基本是同時代之人,讖語雖有些因果宿命的迷信色彩,但張鷟在其文章中所記載的肯定是當時流傳甚廣的傳言,也許是街談巷議、沸沸揚揚、不脛而走之“謠言。”

  徐敬業兵敗二十年後,郗雲卿為《駱賓王文集》作序時這樣寫道:“文明中,與徐敬業於廣陵共謀起義,兵事既不捷,因致逃遁。”郗雲卿乃奉唐中宗旨意為駱撰序,寫好後肯定要呈給皇帝御覽。駱賓王事敗後逃遁隱匿一事,他是不敢隨便下結論的,必是經過調查後得出的證據確鑿之結果,此論經過官方認可後借郗雲卿之筆公諸於世。《新唐書·駱傳》則用毋庸置疑的語氣寫道:“敬業敗,賓王亡命,不知所之。”

  民間對駱賓王的下落則有更為離奇的説法。比如傳言詩人宋之問遭貶官後夜遊靈隱寺,看着一輪圓月下洶湧澎湃、如萬馬奔騰咆哮而來的錢江大潮,他突然詩興大發,他起頭呤了兩句後再也接不下去,踱來踱去沒了靈感。他搜腸刮肚,字斟句酌,卻始終覺得不妥。這時,一位披着袈裟的蒼髯老僧踱將過來,問他為何深夜不睡,在此彷徨呢喃。宋之問告知原委,老僧讓他呤出前兩句看看。宋之問念道:“鷲嶺鬱巖嶢,龍宮隱寂寥。”老僧稍加思索,接道:“樓觀滄海月,門聽浙江潮。”宋之問一聽,不禁驚愕,這兩句有如神來之筆。其景觀鋪排恢弘寥廓,氣象雄奇高遠壯美,真乃名山古剎藏高人啊!受老僧啓發,他思路一下被打開,文思如泉湧,將這首難續下去的斷篇一氣寫完。他這首詩其它幾句也還泛泛,唯獨老僧所贈那兩句猶如點睛之筆,堪稱警策絕句。

  第二天,宋之問再次赴靈隱寺拜訪老僧,卻遍尋不獲,有知情僧人告述他:“那老和尚就是駱賓王!”

  宋之問一時間瞠目結舌,再問,寺僧答曰:“當日徐敬業戰敗,與賓王俱逃。率兵討逆之將帥恐失了主犯,上面怪罪下來,不好交代,於是在數萬戰死者中找到兩個相像的人,借降將王那相名義斬首報功。後來風傳賓王不死,將軍們怕犯欺君之罪,也不敢大肆搜捕。

  對於這則亦真亦幻的神秘傳聞,信者極眾,懷疑者亦有之。懷疑者説:駱宋兩家為世交,駱賓王年長,是宋之問父親的同僚,和年少時的宋之問也有交集,怎可能見面而不識呢?

  相信者説:宋之問被貶官時已經50歲了,歲月的滄桑早已改變了彼此的容顏,此時離駱賓王失蹤已過去20年,駱已是古稀老人,兩人見面而不相識,亦屬常情。況且月色下,朦朧中,駱賓王又有心隱瞞,故意遮掩,倒也在情理之中。

  據説在明代有人在江蘇南通城郊挖染料池時,無意間挖出一座古墓,蒼苔斑駁的墓碑上依稀可辨:“唐駱賓王之墓”。

  清代一位旅居南通的外地學者在考察南通的山川地理時,找到並挖掘了這座古墓,殘缺的石碑上只剩“唐駱”二字,墓中只有幾根枯骨,他將之移葬於風光秀美的狼山下,至今遺蹟可尋。

  徐敬業兵敗後,駱賓王的下落成謎。許多若有若無的線索告訴人們,在那個追索甚急、鳥震魚驚的日子裏,一代文曲星駱賓王似乎僥倖撞破天羅地網、逃出生天,他先藏匿於邗溝的一片蘆葦蕩中,後來尋機逃到崇川(今南通),最後一直隱姓埋名潛藏在那兒,直至老死崇川。

  撥開層層迷霧,駱賓王失聯一事已漸漸清晰,從一個側面證明了“逃逸”之説並非空穴來風,至於他逃亡時是隱身寺廟或是藏於民間,因年深日久,已經無法考據了。

  逝者如斯,人死灰滅,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一晃已過去1300多年,此刻再孜孜以求於一位一千多年前的古人的最終下落似乎沒多大意義,然而,歷史的魅力與樂趣不就藴含於對事物真相與人之命運的探索與發現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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