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在網絡上探討宮崎駿的《龍貓》和《千與千尋》到底哪一部作品更好?之所以相提並論,可能因為是動畫大師宮崎駿獲得國際殊榮最多的兩部作品,也可能因為兩部作品情節上都是小朋友從現實世界自己打開到魔幻之旅,也可能因為都藴含着“成長”和“童年”的人心馳神往的回憶主題。
我們對於《龍貓》和《千與千尋》的主人公孩童時期的“自我成長”深有感觸,但事實上,兩部影片揭露不同的兩個階段的心路歷程,一個是幼年時期對父母的依賴產生而和現實焦慮下,催促式“自我保護”形成的奇幻之旅,美好願望期待。一個是青少年時期,獨立面對新世界“自我意識”的爆發式成長。
美好的童年都是相似的,蜕變的成長都是雷同的,然而,每個人內心都有不同的“童年”隱喻。
1、煤球精靈
宮崎駿是不是偏愛煤球精靈?兩部影片中都有它們黑乎乎的團隊出現。在《龍貓》裏叫灰塵君,在《千與千尋》裏叫煤球君,不同是因為翻譯,但是同一個東西,日文都叫ススヮタリ。
在《龍貓》小梅和小月搬到新家就看見了煤球精靈閃現閃沒,鄰居婆婆的解釋是屋子裏不住人的房間才會有煤球精靈,大人很久都看不到了。爸爸的解釋是:“當我們從亮的地方來到暗的地方時,眼睛發昏,煤球精靈就跑出來啦!”
最初鏡頭語言給煤球精靈設置恐怖印象,黑漆漆生長在黑暗處黑兮兮的閃退,從大人角度上講,是讓人厭惡而恐懼的暗處灰土。而鏡頭跟着小梅好奇般的童心追逐,閃着大眼睛可愛形象的煤球精靈出現,觀眾會意識到只有孩子同視角和心理才得以看見。
《龍貓》中用誇張而可愛的兒童形態“煤球精靈”,用以弱化成人世界的壓抑和恐懼。也是一種帶觀眾進入兒童視角的鋪墊,煤球精靈夜晚沿着房屋縫隙移屋外的大樹中,暗喻着人與自然和諧的組成,把視野引向充滿靈氣的自然神靈中。
而在《千與千尋》中,煤球精靈是鍋爐爺爺的領導下以運煤工作為主的小人物,心思活躍、愛偷懶愛耍小聰明,又很友好可愛,喜歡吃五星糖果的“羣體形象”。在怪誕的湯屋中,煤球精靈形象不算奇特,但是唯一統一化“羣體”概念,很明顯暗喻着一類人羣碌碌無為,終日在流水線上重複性工作,最大的喜悦就是獲得“五星糖果”,所有的思維和行為空間都在狹小的範圍裏。
2、秘境隧道
《龍貓》的小梅跟着小小龍貓爬着進入低矮的灌木隧道,隨後奔跑着進入了大樹洞,看到了大龍貓在睡覺,從此打開了另一個神奇的龍貓世界,在安全的意境下人與龍貓得以親密接觸。
《千與千尋》是一家人搬家駕車誤入山林,父母的好奇心以及毫無對神明的敬畏之心讓他們走進了隧道,開始魔幻之旅。
兩部影片的開頭都是以現實家庭生活開始,故事情節都是一家人整整齊齊“喬遷新居”,展開兒童視角下對陌生環境探索的恐懼和好奇心理,利用一段神奇的“隧道”,進入魔幻世界。
隧道一頭是現實,隧道一頭是童真。
《龍貓》的“隧道”是小梅跟隨龍貓精靈發現的,更像被大自然的神靈邀請進入是對大自然內部的探索,充滿童趣和新奇,觀眾也絲毫感受不到恐懼,而是童真般的興奮。
《千與千尋》的“隧道”是爸爸硬闖進去的,周邊很多神像廟宇石祀,表面了不想讓人類進入,爸爸和媽媽的固執,讓害怕的千尋無奈跟隨而入。這條隧道,更像是一場被硬推入的冒險世界。
3、貓巴士和海原電車
《龍貓》這部動畫影片中,貓巴士,有12只腳,夜間行駛時雙眼會發光(功能和車燈差不多),額頭上會顯示目的地,一般人看不見它。行動方式以跳躍和爬行為主,還可以上樹、走電線。
宮崎駿對龍貓公共汽車的解讀為:“可以將它視為古代的一隻貓妖,因覺得人類世界的公交車很有趣,而將自己變成那樣的形狀。”
“貓巴士”的出現在故事情節高潮處是至關重要的設定,成為了小月尋找妹妹的重要工具,並帶着姐妹倆去看望了醫院的媽媽,可以説是救助孩子的“夢想之車”。
“貓巴士”在《龍貓》中作為快速傳遞兩個空間的神奇交通工具,是孩子實現願望,成就夢想的精神樞紐,同時也是困境中渴望被給予幫助和温暖的關愛的精神象徵。
《千與千尋》中最治癒的一段就是海原電車的情境,隱隱若現的電車軌道伸進無邊的海面,電車在海上天邊,而千尋像一個精神領袖,帶着無臉男,變成小肥嘟嘟小老鼠的坊一起搭乘海原電車去找錢婆婆。
這一段路途有起點有終點,甚至需要積攢已久的車票,“海原電車”隱喻着一場心靈之旅,從奢華萎靡的湯屋,踏上洗盡鉛華治癒之旅,方能來到樸素而寧靜的錢婆婆木屋,懂得心安才會自在,看清真實的自己。對千尋來説,更像是一場別開生面的“自我評價”進程,最終迎來慾望掙扎下的心安。
1988年上映的《龍貓》和2001年上映的《千與千尋》都是小女孩的兒童視角下,展開的奇思妙想的故事。但熟悉兩部影片的觀眾,明顯能看出兩部影片的兒童心理訴求有着明顯的區別。
1、兒童分離焦慮
《龍貓》的故事情節簡單温馨,淡淡的夢幻包含濃濃的深情。主要以五歲女孩兒小梅為主要心理視角,我們可以感受到小小生命面對環境變動,與父母的疏離都在內心世界形成驚濤駭浪。
影片開始為了照顧住院的媽媽,小梅和姐姐爸爸搬家到鄉下,生活環境的變動對兒童心理產生極大的影響,但因為爸爸和姐姐的陪伴,離思念的母親更近,自我平衡下僅對新環境充滿了好奇和探索精神。
第一層分離焦慮:新環境下的孤獨
而後爸爸工作、姐姐上學,小梅在新環境中逐漸產生孤獨感,第一次產生分離焦慮。爸爸要去醫院照顧媽媽,姐姐上學,小梅被迫白天在鄰居奶奶家度日,脱離熟悉的家人,面對新環境和人內心充滿了恐懼和孤獨。
第二層分離焦慮:死亡初淺意識的恐懼
當和姐姐一起得知母親病重,小梅和姐姐受到“死亡意識”猛烈衝擊各自陷入恐懼中。姐姐的表現為憂鬱、憂慮。小梅的恐懼反應是抱着玉米試圖奔跑着去醫院看媽媽。
在《龍貓》中,小梅的焦慮主要來自環境的改變,無法求助父母的無奈下,兒童精神世界出現的奇幻的支持和合理化解釋,為達成心理願望築造豐富的世界。
《龍貓》中這段經歷來源於宮崎駿自己的童年:因為母親患肺結核需要到鄉村療養,宮崎駿3歲時和哥哥、父母一同搬家到栃木縣的宇都宮市和鹿沼市,直到10歲回到東京。《龍貓》中搖搖晃晃老房子的印象、被寄放在鄰居家等情節,可能都是來自宮崎駿這段童年經歷,身為兒童遇到困難但無法向父母求助的恐懼更是如此。
在電影中小月和小梅得到了龍貓的幫助,但當年幼小的宮崎駿只能靠自己熬過那些孤獨的日子。那時,幫助他壓抑恐懼的是兩件興趣:手中畫筆和父親經營的飛機零件廠。直到幾十年後,他的作品中仍充滿了“無可依靠的冒險”、“永不停止的飛行”這樣的精神意象。
2、“自我意識”下獨立探索
《千與千尋》是被迫離開父母,進入到一個陌生的神明世界,千尋被瞬間從一個家庭單位中脱離成為單打獨鬥於陌生環境的一份子,並寄予拯救父母的希望一路突破慾望和誘惑、環境同化和分解。
千尋展現的是良好的自我意識,對其個性的形成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也在奇遇過程中提升“自我評價”能力,兒童的自我評價能力是自我意識發展水平的主要標誌。
早在1919年赫爾曼·黑塞寫的《德米安》中,也是講述的十歲的少年埃克爾·辛克萊,尋找自我的思想開始覺醒,在他的腦海中存在着兩個世界,光明和黑暗的世界。一邊是家庭的温馨,明亮的房間,甜美和諧的世界;一邊是充滿腌臢,污穢,罪惡得無可救藥的世界。
主人公埃克爾·辛克萊和千尋一樣,都在少年時期自我意識形成的重要階段,精神意識方面面臨兩個衝突的世界尋找出口,追尋自我。自我意識的探索和發展是青少年成長過程中的重要心理過程,影片主要立意於千尋不斷社會化的過程,此從中並探尋自我之路。
1、温情中殘酷的自我成長,被診視的“童年”的美好願望
《龍貓》的畫風雖然清新童趣,但從故事情節來看“母親住院”的缺席可以指向童年的成長與孤獨,正因為不完美,才體現被催促的“成長”的概念。
童年時期,雖然身小力弱,面對現實生活無法理解,更沒有能力去改變,但兒童在精神層面上有超強的豐富性和治癒性。而這都是宮崎駿想體現的核心概念,童年記憶能帶給成年人的回味啓示:無論何時,這個世界值得期待。
從心理學上講,小梅和小月看到的“龍貓”可能是兒童的“假象夥伴”。美國心理學家Lawrence Kutner認為,65%的孩子在他們成長的某個時刻會擁有一個幻想夥伴,高峯期是在兒童2.5歲到3.5歲之間,有些孩子甚至會擁有兩個以上的幻想夥伴。
而兒童心理學家讓.皮亞傑也説,“假想夥伴”是孩子正常認知發展的一部分現象,當孩子成長到具體運算階段(7-12歲),“假想夥伴”現象便慢慢消失。但不少人認為,某些孩子即使成長到初中高中的階段還存在“假想夥伴”現象,但他們因為大人或同齡人的壓力而不敢透露。
小月經歷的“假想夥伴”龍貓龐大而温暖,少語而超能,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姐妹倆對於現實世界的情緒理解能力,感受幫助與被幫助的社交能力,也有感知“假想夥伴”情緒的能力。
因為這個世界不需要被尋找、被捍衞,就已經足夠美好,更難得的是其中那份被無比珍視的“童心”。
由“龍貓”引出的所有魔幻故事的細枝末節,都是“童年”獨特存在形式,“陪伴與幫助”是童年時期兒童對於現實生活的精神探索,“愛與成長”是童年不變的主題。《龍貓》中“童年”隱喻着曾經的孤獨和美好參半,對現實生活超能的美好童心願望。
2、“成長”意味着與現實的單打獨鬥,與“童年”的暫別
在電影的開頭千尋同父母在一起時,有現實社會中十歲女孩的普適性。在父母的支配的生活世界裏,一直處於兒童般嬌縱和放鬆。
當走進隧道,父母變成豬後,千尋站在去往湯屋橋上的思量,正視意味着獨自面對生活的決心和自我暗示。湯屋的荒誕魔幻,是一個孩子獨立置身於物慾橫流的現實社會的精神象徵,充滿霓虹燈閃的奢靡的好奇,卻在不斷在“環境”與“自我”中區分掙扎。
在湯屋的冒險,“不忘初心”是成年人回望過去的“自我警示”,但對於十歲的千尋,更像,驗證“自我”概念的過程,形成強大“自我意識”的升級歷練。
“童年”意味着生活在父母維持的和平、秩序、安寧充滿的世界,而成長就是要認知還存在另一個世界充滿險惡、危機、孤獨和誘惑。該如何融合兩個世界的“自我”?
《千與千尋》中千尋沒有父母和過往環境的包容和陪伴,只帶着“自我”獨立面對妖魔鬼怪,並賦予拯救“父母”的生命意義,是千尋的青少年時期重要的“成長”蜕變。而這麼精彩的整個過程,父母從未參與也沒有記憶,獨享成長蜕變也意味着對“童年”的逐漸告別。
宮崎駿的《龍貓》和《千與千尋》都是掀起“童年”和“成長”話題的偉大作品,温和細膩的筆觸對人類最深層的真實情感進行刻畫,又能觸碰到內心最敏感最脆弱的軟肋。
優秀的作品毫無隱瞞現實生活的殘酷和苛刻,但也在不斷提醒我們“曾經”的童年中我們的“童心”和“初心”,縱然身處悲涼,內心的美好和勇敢才是走出困境的“隧道”。
作者介紹:榮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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