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的一大難題是，癌細胞就躲在我們的身體裏，殺死它們的同時，我們由正常細胞組成的身體，往往也會受到一定的傷害。
所以有一句著名的調侃之語説：當有人宣稱什麼東西能殺死癌細胞時，先別太激動，因為手槍也能（但你敢用嗎……）。總之主要的難點在於，到底該怎麼做到“癌沒（小）了，人還在”。
目前各種癌症治療方法，其實都是從各種相關學科的不斷創新中，吸取靈感和養分，不斷嘗試讓療效好一點，傷害小一點，最後才得以廣泛應用的。而今天，咱們就要介紹一種這樣的療法——釔90微球治療，它主要用於肝腫瘤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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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先從不久前的一個真實病例講起。
癌症晚期的老藝術家
周先生是中國著名藝術家，大型作品遍佈全國，還有不少作品被作為國禮贈與外國友人。他就曾因癌症與死神擦肩而過。
那是2022年1月初的一個週五，周先生突然感到肚子疼，一開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就在幾個月前，也出現過類似情況，他準備像以往一樣吃點藥捱過去。可這次，病痛來者不善，兩天進了兩次急診，做過相關檢查之後，醫生看着片子告訴周先生，"你得立刻做手術"。不幸的是，在連夜切除了長達十餘釐米，已經壓迫腸道的腫塊後，醫生卻發現癌細胞已經轉移到了肝部。
周先生忍着副作用，服用抗癌藥後，腫瘤生長暫時得到了控制，但該怎麼進一步控制病情，能不能獲得更好的治療效果呢？
周先生在網上看到了在海南博鰲由董家鴻院士完成釔90試點手術的新聞。而董家鴻院士正巧是他目前就診的清華長庚醫院的院長。於是，周先生便諮詢自己是否適合這項治療，在經過包括鍀99等一系列篩查後，醫院確定周先生符合做釔90微球治療的條件。
治療用裝置
2022 年 9 月 30 日，周先生被推進了手術室，由張琳主任醫師親自做了手術，10 月 1 日出院。出院後複查顯示腫瘤縮小到了 3.9 釐米。後期只需定期檢查，便可平穩控制腫瘤的進展。歷時 10 個月，這位危急的肝腫瘤晚期患者，終於再次看到了健康生活的希望。當然，這次的奇蹟並不完全是藥物的功勞，良好的心態也起了重要作用——確診後，年近八十的周先生寫下遺囑，就將之拋諸腦後，繼續提筆做畫去了。
釔90微球治療究竟是啥？
這種療法的原理説穿了也不神秘，靠的是放射性物質。放射性物質能夠通過放出射線來殺死癌細胞，但具體操作的時候，射線太強會傷害人體，太弱又效果堪憂。
本着“利大於弊”才能用的原則，人們想了很多辦法，其中效果很好的一種，就是想辦法將放射性較弱的物質送進體內，“堆”在癌細胞旁邊。這樣一來，癌細胞會被大量殺死，而周圍健康組織受到的損害卻變得可以接受了。
這有點像一顆大炸彈可以當場炸塌一座樓，但也會波及周邊其他建築，而用一系列小炸彈放在樓裏同樣可以炸塌這座樓，但對周圍影響很小。
那具體是怎麼實現的呢？這要從肝臟腫瘤的血液供應説起。
原來，正常肝組織和肝部腫瘤組織，供血靠的是不同血管，其中肝部腫瘤幾乎100%由肝動脈供血。這樣一來，我們通過傷口很小的介入手術，將導管直接送入給腫瘤供血的血管，就能把各種抗癌“武器”直接送到腫瘤細胞旁邊了。
肝部供血示意圖
可如果使用放射性來治療的話，就得讓放射性物質待在腫瘤細胞旁邊，只是路過的話效果會很差。所以，研究者將放射性物質釔-90，附着在了很小很小的珠子上，這些珠子的直徑有 20~60μm，大約相當於頭髮絲的 1/2 到 1/3，它們在肝動脈和大一些的血管中暢行無阻，但是等碰到腫瘤中那些直徑不到 10μm 的毛細血管，就會當場卡住。這樣一來，帶有放射性物質釔-90 的小珠子就能在腫瘤處堆積起來，給腫瘤細胞足夠殺傷了。
那麼問題來了，把放射性物質和珠子弄進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注射進人體的釔 90，產生的 β 射線穿透力很低，平均組織內穿透距離只有區區 2.5mm，可以很精準地殺傷癌細胞，對周圍組織傷害很小。而且釔 90 的半衰期只有 2.7 天左右，大約 2 周時間就基本上消耗殆盡了。至於那些珠子，就一直留在腫瘤的血管裏了（珠子的材料本身無毒無害），最後做手術切除腫瘤時也就跟着一起被拿出來了。而做介入治療的時候，醫生也會根據情況暫時阻塞周邊的一些血管以免珠子漏到身體其他地方，造成不必要的損傷。
所以總的來説，比起肝腫瘤造成的嚴重後果，釔 90 帶來的少許風險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可能還有些朋友會疑惑，釔 90 微球治療以前沒聽過啊，不是騙人的吧？
能提出這個問題的朋友簡直太棒了，現在網上確實有很多所謂的抗癌療法在謀財害命，必須擦亮眼睛。今天正好藉着介紹這種療法的機會，跟大家簡單聊聊怎麼分辨。
騙子“包打天下”
醫學不説大話
為了讓吸引患者的注意力，騙子常會誇大某種藥物或療法的療效，恨不得什麼癌都能治，什麼人都能治，還沒什麼副作用，唯恐你不用。而真正靠譜的療法，則會嚴謹地列出各種適用條件，禁忌證，副作用等等，唯恐你亂用。
拿釔90微球治療來説，就很明確地指出了是用在肝腫瘤治療上的，同時也列出了一系列禁忌證，包括肝腎功能不好，腫瘤過大等等情況不適用，副作用也説得很清楚，如低熱、噁心、乏力等等。同時還有大量配套的評估，來根據病人的不同情況調整治療方案等等。而對於療效，也不會誇大，只是説可以延長部分肝癌患者的生存率，控制腫瘤發展甚至降期，為手術切除或肝移植打下良好基礎等等，絕不會誇口説能治癒肝腫瘤。
騙子橫空出世
醫學有跡可循
有很多人對釔90微球治療有點猶豫，覺得這種療法近一兩年才出現，看起來有點像炒作起來的。其實，有這種疑問很正常，甚至可以説是非常好——確實很多騙局就是短期內大量曝光炒作來讓自己顯得高大上的，提高警惕性就不容易上當。這種炒作的東西，辨別起來也不難，因為瞎編出來的東西一查就露底，而醫學上，一種療法的研發，必然有跡可循。
拿釔 90 微球治療來説，咱們之所以覺得有點些新鮮，是因為它在中國剛獲批沒多久。國內首次釔 90 微球治療，就是 2021 年 9 月 28 日，由董家鴻院士團隊牽頭實施的，到現在才兩週年。
不過，這種療法的研發歷史卻可上溯到20世紀80年代，2002年這種療法就獲得了美國監管機構的批准。而且，稍微做點功課我們就能發現，只有配套的腫瘤學、材料學、放射醫學、醫學影像學、介入醫學等等都有了足夠的積累，才能夠順理成章發展出這種療法。而實際治療的時候，也需要核醫學科、介入治療科、腫瘤外科、腫瘤內科、放射性治療科、檢驗科等科室無縫對接，才能順利地完成治療。
也正因為如此，哪個醫院要想引進這種療法，就得做相關資質申報，這需要多方諮詢溝通論證、空間協調結構改造、人力培訓資質考核、防護設施資材配置、專家論證資質驗收等大量工作，耗時可長達1年。而這可絕不是哪位“大師”光憑靈機一動就能搞定的。
治療現場
騙子張口就來
醫學有案可查
醫學上，即使是一種原理紮實，大有希望的療法，也會受到嚴格的審視和檢驗，用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經過層層實驗才能過關，廣為應用。像釔 90 微球治療誕生以來，已經在 50 多個國家超過 1000 家醫療機構中累計使用了 15 萬劑以上。而這個過程中，會產生大量的統計數據和研究工作。因此，咱們打開任何一個學術類搜索引擎（注意選擇恰當的學術搜索引擎），都能輕易找到大量研究論文，也能看到相關數據。
還是以釔 90 微球治療來説，我們可以試着以關鍵字搜索，輕易就能找到各類信息。
但那些騙子，則往往只敢用“XX的大舅的二大爺的癌症被我治好了”之類的例子，去搜論文的話往往根本沒有相關研究或者只有寥寥幾篇。
最後總結一下，這種療法有嚴格的使用條件，但對多數適合的肝腫瘤患者來説，它療效值得期待，能夠延長患者生命，為進一步的治療打下基礎。
希望大家永遠用不着這種療法，但這種療法確實能帶來一線希望。
策劃製作
作者丨丁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