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行遊|邱海文:聆聽遠去的槳聲

由 梁丘憐翠 發佈於 休閒

文/邱海文

中秋時節的午後,我驅車從德陽沿綿遠河順流而下,想觸摸金堂五鳳溪古鎮今昔繁華與滄桑。沿途的石亭江、鴨子河、清白江,在金堂趙鎮以沱江的名義,成為長江的支流。行至淮口,江闊水寬,氣勢磅礴,河水像一條藍色巨龍游走在崇山峻嶺,清泠泠的波光在清風吹拂下微微盪漾。

五鳳溪是山地古鎮,三面臨山,一面臨水,“半邊江山,半邊城。”其得名源於雄踞沱江邊的王爺廟為鳳頭,金鳳、白鳳等以鳳為名的五條街道如鳳軀、鳳翅、鳳尾般佈局有致,再加上四周的五座山崗鬱鬱葱葱,翹首企天,酷似展翅沖霄之鳳。黃水河穿鎮而過,匯流於在此折身向東的沱江,因地處成都邊緣,當地人稱“邊城”。

抵達古鎮已是日薄西山,暮色沉沉,如織的人流漸漸散去。從大紅燈籠垂掛的山門進入,有兩三畝的池塘出現在眼前,綠水倒映青山,波瀾不興。溪水順山澗輕緩流淌,楊柳依依,藤蔓滋長,草色葱蘢,嫩黃的野菊花簇簇點點,給滿眼的綠增添了一絲亮色。

有雀鳥鳴翠掠過,我行走在碎石棧道上,彷彿跨進了世外桃源。過尚義廊橋拾級而上,依山面水長約一里的半邊街曲徑通幽,茅檐下的飯店酒肆、茶樓客棧居街鄰排,旌旗招展,形色各異。客家醬園、藤椒麻鴨、糖油果子飄來陣陣香氣。

信步走進一家店鋪,聽溪水潺潺,觀臨窗疊翠,大快朵頤。華燈初上,酒足飯飽後邁入逼仄,行人稀疏,樹影婆娑,天空飄灑的微雨,把青石板和樹葉洗得發亮。街兩邊的山巒被裁成深藍色剪影,明滅的燈火影影綽綽。踏上吊腳木樓,在一片寂靜中酣然入夢。

“五鳳溪一張帆,要裝成都半城鹽;五鳳溪一搖槳,要裝成都半城糖。”五鳳溪在漢唐年代就已成為沱江上游重要的水碼頭,高峯時,每天有上百艘船隻運載糧食、鹽糖等物資往返於重慶、宜賓等地,挑夫們翻山越嶺往返相距50公里的成都。

遙想舊時,大江之上桅檣林立,船號漁歌此起彼伏,街旁小溪涓涓清幽,青瓦屋舍鱗次櫛比,古剎鐘磬佛音繚繞。夜幕降臨,船工苦力、販夫走卒,蜂擁穿梭在半邊街。有的卸下白天的疲憊,走進酒館,要一碟小菜,來一碗米酒,伴隨月光品味人生;有的縱情山水,竄入煙館、戲樓,苦中作樂於勾欄瓦舍間。岸上人聲鼎沸,吆喝聲、行酒令聲、鑼鼓聲此起彼伏;江中漁火點點,彷彿天上閃爍的星辰,那該是怎樣的市井氣息?

由於明清時期的戰亂、瘟疫、災荒,四川人口急劇減少,清康熙帝組織了大規模移民,來自湖廣及福建等地外來人口乘船沿江而上,在此地耕田造屋,繁衍生息,樂享恬靜與閒適。

古鎮山水相依,佈局精巧,榕樹葳蕤,庭院深深,樓閣台榭的南華宮、關聖宮、萬壽宮等清代建築會館,以及紫煙嫋嫋的觀音堂,散發着濃濃的古韻。

一次文友聚會,我有幸認識了來自《五鳳溪報》的編輯李剛明先生。已知天命的李先生戴着厚厚的鏡片,清瘦高個,像穿着衣服行走的竹竿。

對於早年的碼頭文化,他如數家珍,並即興為我們表演了船工們拉縴投水時的沱江號子:“喲嚯、喲嚯,嘿嗦、嘿嗦……”高亢激越又綿延婉轉的呼號聲在空谷迴盪,把我們帶回到舊時縴夫們的生活。他們彷彿正背拉繮繩,屈膝弓腰地在激流險灘逆水行舟中一瘸一拐,腳蹬手爬在江岸卵石和山坡上。

同為古鎮,我不禁想到了湖南湘西的鳳凰古城。鳳凰城也是因背依青山酷似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而得名。那裏山嶺連綿,林深木茂,有眾多廟祠館閣。吊腳樓風情萬種,石板街古韻悠長,風雨廊橋彩虹落霞,與著名作家沈從文小説中的茶桐,船家少女翠翠與爺爺擺渡的湘西風情極其相似。

被譽為“東方黑格爾之父”的哲學家賀麟,出生在五鳳溪陳家溝楊柳溪畔,他是問鼎中國當代“新儒學”的“新心學”派代表人物。

站在沱江岸邊,望着蜿蜒浩渺的滔滔江水,我彷彿看見一艘木船從遠處逆水而來,聽到了用力划船的槳聲,以及縴夫們精疲力竭的號子聲。古鎮上空彷彿有鳳凰在飛,和鳴鏘鏘,翱翔天際。

【作者簡介】

邱海文,四川省作協會員,德陽市作協副主席。有散文作品刊發於《四川日報》《四川文學》《散文家》《山花》等國內各級文學報刊,著有散文集《黑龍河》、詩集《開往春天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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