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千年嶽麓書院:有多少名人偉人從這裏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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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9月17日拍攝的位於湖南省長沙市的嶽麓書院。新華社記者薛宇舸攝

  ▲嶽麓書院半學齋,古代學生曾在這裏自修和生活。黃沅玲攝

  ▲嶽麓書院紀念時務學堂的建築——時務軒。黃沅玲攝

  ▲嶽麓書院御書樓。黃沅玲攝

  ▲嶽麓書院教學場所——明倫堂。黃沅玲攝

  新華社北京9月25日電(記者謝櫻)9月25日,《新華每日電訊》刊載題為《千年嶽麓,絃歌不絕》的報道。

  麓山腳下,一座庭院矗立千年。宋、元、明、清數代,這裏相沿辦學,絃歌不絕。教育家和文學哲學大師張栻、朱熹、王陽明在此講學;經學大師王文清、王先謙在此從事教育及文化學術活動;近代名人陶澍、魏源、曾國藩、左宗棠、曾國荃、郭嵩燾、劉坤一、唐才常在此就讀;毛澤東、何叔衡、蔡和森等一大批無產階級革命家從這裏走出。卓絕的歷史背後,是無數讀書人千年相繼的文化追求。

  在悠久廣袤的時空中,嶽麓書院把庭院建設、教育辦學、學術交流、文化研究及人格陶冶巧妙融合,形成了獨特的文化體系,倡導包容兼聽、求同存異的學術自由之風更是對中國文化發展有着深遠影響。

  (小標題)書院辦學:優於官學的另一種“存在”

  湘江西岸,清溪翠林之間,隱見一座雅緻的千年庭院。沐瀟湘之雨露,浴嶽麓之靈氣,這座千秋以來賢者雲集、不斷迸發思想火花的著名學府,歷盡滄桑而不衰落。“千百年楚材導源於此”,嶽麓書院孕育了博大精深的湖湘文化,培養了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學士。

  嶽麓書院的辦學是從唐末五代開始的,早期由僧人經營。976年,潭州太守朱洞創建嶽麓書院後,管理權交給儒者。此後,長達千年,嶽麓書院一直是儒家教育的聖地和文化學術的中心。千年以來,嶽麓書院也是中國文化史上規模最大、延續狀態最好、最有名望的書院。關於中國“四大書院”有多種説法,但不管哪一種都少不了湖南嶽麓書院。

  1015年,宋真宗將這座山間庭院的負責人周式請到汴京,賜給他書籍馬匹,書“嶽麓書院”四字相贈。相傳宋真宗曾親自聽周式講學,並許以功名利祿,留他在京都做官,但遭到他的拒絕。自此以後,周式的道德品行成了歷代負責人效法的榜樣,而嶽麓書院也就成了讀書人的文化人格和學術人格的冶煉場。

  宋真宗所賜的“嶽麓書院”四個大字,一直高懸在大門上。宋真宗之後,宋理宗、明世宗、清康熙、雍正、乾隆相繼賜書、賜匾,歷朝歷代的地方官員、鄉紳顯貴紛紛置田修舍,捐物捐錢,使教者得以安心教書,學者得以安心就學。

  嶽麓書院的昌盛來源於它合理的管理體制和教學體制。書院實行山長負責制,山長的道德、學識、社會名望都是出類拔萃的。書院有自己的田產,通過將土地租賃給農民,形成獨立的經濟體系。老師有優厚的年薪,學生有可觀的助學金,居住環境都是一流的。學生以自學為主,每隔十天半月,山長親自授課。有嚴格的辦學規章,每月都要進行考試,獎優罰劣。

  對內嚴格管理,對外開門辦學。嶽麓書院常年接待訪問學者,容許外來人員旁聽,安排食宿。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嶽麓書院一直保持着較高的教學質量,其地位遠在官學之上。北宋時期王安石曾在地方推行“三舍法”,將學校分為三級,嶽麓書院是潭州地區最高一級學府。

  嶽麓書院現存建築大部分是明清時期修建,其主體建築分為講學、藏書、供祀三大部分,每一部分獨立成一個完整的院落。大院落又分若干個小院落,相互交錯,連環往復。三大主體建築的周圍,兼有許多配套的園林建築。書院現存古建築有御書樓、文昌樓、半學齋、十彝器堂、濂溪祠、湘水校經堂、自卑亭等,都有讓人緬懷的輝煌歷史。

  這座千年庭院的一草一樹、一亭一台,都成為文人雅士的“心之所向”;他們在此留下的歷史典故,讓讀書人心馳神往,由此創作的風雅詩詞更是數不勝數。杜牧《山行》詩“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讓嶽麓山腰青楓峽谷中的愛晚亭美景流傳於世;明代蔡汝楠作“朱張院啓松陰靜,屈賈台連岸月秋”將書院的人文和景色交織融合;一代偉人毛澤東多次來到嶽麓書院,賦詩“莫嘆韶華容易逝,卅年仍到赫曦台”,抒發對書院的深厚情結。

  (小標題)朱張會講:開啓書院學術自由之風

  千年以來,嶽麓書院的教師中集中了大批傑出的教育家,其中不乏朱熹、張栻、王陽明這種頂尖高手。文化學術活動一直是嶽麓書院辦學的主流。朱熹、張栻所建立的教學與學術會講體系,更是確定了這座庭院的文化學術傳播方式。

  “會講”,是不同學派或持不同見解的學者就一些學術問題展開的學術討論。就現有史料看,南宋書院史上最早的“會講”,當屬朱熹、張栻嶽麓之會。

  朱熹(公元1130-1200年),字元晦,一字仲晦,號晦庵,徽州婺源人,南宋著名理學家。和張栻一樣,屬二程的四傳弟子。朱、張的學術思想皆淵源於二程之學,二人都以自得二程真傳自詡,故在許多學術思想上十分接近。但是,他們的學術見解仍有很大區別,這一方面是由於二程之間本來就有一些區別,而朱熹受小程影響較多,張栻受大程影響較多。另一方面,他們具體的學術師承不同,加之個人經歷、生活環境不同,因而在不少學術問題上意見不一。

  乾道初年(1165年),他們正在思考如何建立理學思想體系,由於他們在一些學術觀點上的不同,故而均感到有“會講”的必要。

  乾道三年(1167年),朱熹決定前往湖南,和嶽麓的張栻“會見講論”,切磋學術。當時,“湖南之行,勸止者多,然其説不一。”或許勸阻理由還包括一些學術上的宗派偏見。但朱熹意志很堅定,決意往行。是年八月,朱熹從福建崇安啓行,由學生範伯崇、林擇之隨行,九月初八抵達長沙,受到張栻的熱情接待。

  朱熹此次在長沙呆了兩個多月時間。朱張二人討論學術問題,場面十分熱烈。據侍行的學生範伯崇所説:“二先生論《中庸》之義,三日夜而不能合。”但他們在討論中並不意氣用事,學術上的論敵關係並沒有損害他們的友誼。他們認真、坦率地進行學術交流,為南宋書院會講樹立了一個良好的典範。

  朱熹還在張栻主持的嶽麓、城南兩書院講學,湖湘弟子遠道來聽課者甚多,盛況空前。據説,當時嶽麓書院門前車水馬龍,“學徒千餘,輿馬之眾至飲池水立竭,一時有瀟湘洙泗之目焉。”此雖屬後人的誇張之説,但朱張會講影響很大當為事實。朱熹的講學,開了不同學派在嶽麓書院自由講學之風。

  朱熹和張栻還互相唱和聯詠。多篇詩歌透露了他們會講時共同的心情和願望:對天地宇宙的哲學思考,對歷史現實的憂患困擾。正是這種思考和憂患,使得他們在嶽麓山下、湘江之畔,對理學那些抽象而又現實的範疇、命題、思想展開激烈的爭辯……

  可惜的是,朱熹、張栻嶽麓會講的內容,當時沒有留下具體記載。王懋竑作《朱子年譜》稱其已不可考。但是,詳細考查他們當時及以後的一些言論可知,他們討論了包括中和説、太極説、知行説、仁説、察識持養説等問題,廣泛涉及理學思想及教育思想的許多重要問題。

  湖南大學嶽麓書院院長、教授肖永明認為,“會講”是書院獨具的一種教學形式。隨着書院的發展、完善,會講很快成為書院所特有的一種學術活動和教育活動形式,在學術史上、教育史上均產生過重要的影響,對書院的蓬勃發展也起了重要推動作用。

  朱張所開創的“會講”形式,成為不同學派交流對話、求同存異的典範,對於南宋學術的繁榮、理學的發展和傳播產生了巨大的促進和推動作用。到明代,“會講”又進一步發展成為“講會”形式,對陽明心學的發展傳播推動很大。很多學者立書院、聯講會,參加人數動輒上千,促進了學術的平民化。自宋代以後,尤其是明代,出現了明顯的“學術下移”趨勢,這與會講、講會形式的盛行有着很大關係。

  此次會講使得嶽麓書院聲名大振。此後,湖南各地及周邊省份都有大批士子前來嶽麓,求學問道、研經窮理,甚至有的士人“以不得卒業於湖湘為恨”。元代理學家吳澄在《重建嶽麓書院記》中感嘆:“自此之後,嶽麓之為嶽麓,非前之嶽麓矣!”可以説,“朱張會講”提升了嶽麓書院的學術地位,擴大了湖湘學派影響,使嶽麓書院成為聲聞遐邇的理學傳習基地。

  (小標題)古今融合:將傳統文化注入“教育強國”

  由於書院教育自身的侷限和社會的飛速發展,1903年,書院作為一種教育體制宣告結束。在此之前,嶽麓書院山長王先謙已經加入教育改革的行列,並與蔣德均等人共同推動了時務學堂的籌辦。

  時務學堂創辦於1897年,熊希齡任提調,譚嗣同任總監,梁啓超任中文總教習,講授康有為“素王改制”理論,傳播資產階級民權學説和現代科學技術。後來更名為求實書院、湖南省城大學堂,1903年又與改制後的嶽麓書院合併,組建湖南高等學堂。

  1912年,湖南高等學堂改名湖南高等師範學校,楊昌濟、徐特立到校任教,辦學仍以《朱子白鹿洞書院教條》為學規,以“忠孝廉節”為校訓,講授《湖南理學淵源錄》《湖南先正小錄》,訓導學生勿忘國恥,書《最近國恥史綱》於講堂屏壁。

  1917年改為湖南公立工業專門學校,學校倡導務實、踐履的文化傳統,以“實事求是”作為校訓。1926年湖南工專、商專、法專合併,成立省立湖南大學,原嶽麓書院校舍變為湖南大學第一院。校長鬍庶華以“忠孝廉節、整齊嚴肅”八字為校訓,同時作校歌,“承朱張之緒,取歐美之長”,用嶽麓書院傳統文化和西方科學技術培養學生,辦學質量為當時各省立大學之冠。

  1937年國民政府在進行全面考察的基礎上,升省立湖南大學為國立湖南大學。1949年8月湖南解放。1950年毛澤東主席應李達校長的請求為湖南大學題寫校名。今天的湖南大學是隸屬於教育部的綜合性大學,師資力量雄厚,學科門類齊全,為國家“211工程”“985工程”和“雙一流”重點建設的高水平大學。

  古樹參天、清風徐來。推開半掩的門扉,如今,嶽麓書院的學生們仍在這座古樸的庭院中穿行、求學。千年傳統文化、古代書院教育精神如何與現代教育深度融合,是湖南大學一直以來不斷求索的課題。

  實施本科生導師制,成為湖南大學傳承書院精神的重要切入點。肖永明介紹,嶽麓書院從2009年開始招收歷史學專業本科生,每個學生都有一位學業導師進行一對一的指導。有學術探討,有情感交流,亦師亦友,朝夕相處,談學論道,切磋砥礪——傳統書院教育中的師生關係,在今日的嶽麓書院重煥活力。

  “交流密切、感情篤厚的師生關係是書院精神的核心。導師以自己的學識與修養來影響和感染學生,引導學生進步和成長,這正是我國古代‘書院教育’的精髓之一。”肖永明説,以師生密切互動為核心的“本科生導師制”,正在以課程為中心,把現代大學教育和以人為中心的書院教育有機結合起來。

  “教師不僅僅在學業方面對學生加以指點,而且要在學生價值觀念形成與人格養成的過程中,在為學進德、待人接物、為人處世等方面給予學生以引導。”多位受訪的嶽麓書院教師説,嶽麓書院本科生導師制既有對古代書院教育傳統的繼承,對書院教育理念與實踐經驗的借鑑,也立足於高等教育發展的現實,順應了時代發展的潮流。

  傳統的書院教育追求“求學”與“求道”的統一,融德行與學問為一體,關注知識的傳授,更重視學生品德的培養。現在,入學禮、拜師禮、謝師禮和祭祀典禮,嶽麓書院師生共同參與的禮儀教育也貫穿人才培養全過程。

  在嶽麓書院講堂右側的一方石壁上,鐫刻着《嶽麓書院學規》,其中“通曉時務物理,參讀古文詩賦”講述了當年學院的講學課目及內容。書院既有尊崇傳統的文化堅守,又有與時俱進的明智革新。

  嶽麓書院國學研究院院長、教授朱漢民介紹,嶽麓書院成立了通識教育中心,並面向湖南大學全校開設“國學經典導讀”,把中國傳統文化融入現代教育通識課程中,受到學生廣泛歡迎。

  在湖南大學校園裏,課堂裏總是會出現這樣的畫面:年近七旬的經學史專家姜廣輝教授把《易經》講得出神入化;年輕帥氣的陳峴博士在《春秋》研讀課程中將現實社會和古代社會種種生活場景進行對比,生動而易懂;下課後,同學們圍上來一起探討交流,久久不散……

  用“互聯網+國學”的現代形式,推動海內外華人共同關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發展,如今的嶽麓書院正迸發出更旺盛的活力——每年有約100名海內外著名學者登壇講授中外學術思想與文化,國學網絡直播講座點擊量近2000萬人次……

  “當今世界越來越成為一個多元格局下的國與國相互之間密不可分的世界,如何在這一格局中和諧地共存,將進一步考驗人類的智慧。”肖永明説,撫今追昔,“朱張會講”的盛況雖已一去不復返,但其本身所彰顯出來的文明對話、文明交流、文化多元、文化並存的模式、主張及理念卻與我們這個時代息息相關,而且也將為在多元的文化生態環境中保持中華文化應有的地位,促使中華文化走出國門、走向世界,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新發展貢獻一己作用,提供歷史的借鑑。

  “我們希望在以傳統文化滋養‘湖大’莘莘學子精神生命的同時,努力將優秀傳統文化傳播到全社會,為民族文化復興、教育強國做出‘千年學府’應有的貢獻。”肖永明説。

  “吾道南來,原是濂溪一脈,大江東去,無非湘水餘波。”縱觀中國文化史,嶽麓書院樹人無數、興盛千載,這是中國文化的幸事,也是湖湘文化的驕傲。“惟楚有材,於斯為盛”,嶽麓書院承載了知識分子在國運艱難、命途多舛的歷史機遇中的一種擔當,新時代下,“心憂天下、敢為人先”的湖湘精神,還將以持續不斷的韌性,如湘江浩瀚在神州大地迴盪、激揚。(文中嶽麓書院史實部分內容由書院多位研究者的成果整理而成)(完)